青年不悅地冷哼了聲。
鈴聲不再響起,那人提著燈盞漸行漸遠,身影沒入黑暗中;而那些彷如蟲蟻般蠕動的活死人,亦追隨著火光的方向爬行而去。
直到周遭再次恢復(fù)死寂,何焉已渾身沁滿冷汗。他謹慎地移動身子,悄悄望向那名青年與黑影離開的方向,然而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身側(cè),冷不防被一抹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詭異白影嚇得險些暈厥!
“唔……!”
他死死摀住自己的嘴,身體因接二連三的怪事變得異常冰冷,腦袋全然一片空白;但那道奇怪的白色人影似乎也嚇得不輕,很快比手畫腳做著各種手勢試圖溝通,明明看不出表情,何焉卻感覺對方頗為慌張,好像正竭盡所能地安撫自己。
若要形容這白影的模樣,便如同話本子里所描述的幽魂──縹緲如山間薄霧,時而如渲染的水墨般朦朧不清,略顯透明的高大身軀隱約可辨識出屬于男性的身材形貌,在那本該是臉部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不斷涌出黑氣的大窟窿。
大概是影子的動作過于滑稽,何焉略定了定神,確認對方?jīng)]有惡意后,終于稍微冷靜了些。
白segui影見狀,緩緩從樹上飄落于地,一路漂浮至陰暗的林徑入口,朝何焉招了招手示意他隨行;何焉哪敢貿(mào)然跟上前?可這鬼魂也是執(zhí)拗得很,大有何焉不動、它就同樣在原地待到天荒地老的架式。
這一晚上何焉雖沒見到魑魅,卻看到更多荒誕怪異的東西,盡管恐懼驚嚇有之,然而其中摻雜莫可名狀的興奮與快意,甚至有種危險的念頭在心底瘋狂滋長。
眼下玉蒼術(shù)遲遲不歸,鬼影依舊在那兒等著,何焉猶豫好半晌,牙一咬、心一橫,索性跳下庇護他多時的老松樹,靠近那白segui影的方向。
周圍憑空冒出點點銀segui火,火光黯淡,但勉強能照出腳下道路,鬼影漂浮于前方,時不時回頭查看身后少年的情況。
何焉不知道這奇怪的鬼魂要帶自己去哪,憑著一股沖動跟過來后,又油然生出絲絲悔意,腳步越來越緩慢。
……果然還是回去吧?回去等待師兄、或者回書院的房間,哪里都好,總勝過跟著不知來歷的詭異靈魂在深夜樹林里穿梭,萬一出了什么事,又要連累師兄受罰就不好了。
何焉暗自盤算著該如何悄悄返回,那白影已迅速飄移至身邊,伸手指向林徑盡頭。此時環(huán)繞四周的鬼火燃燒起灼亮白光,順著鬼魂所指的位置望去,有個人正倒在地上。
那股不祥的預(yù)感越發(fā)強烈。
何焉緩緩上前,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沾滿鮮血的粗麻布衣裳。他雙手微顫,視線落在那張曾親手觸碰、揉捏過的蒜頭鼻麻子臉上,一雙鼠目暴突,脖頸撕裂開一條極深的口子,皮開肉綻,底下淌滿黏稠的鮮血。
霎時間何焉周身血液仿佛凝固,太多疑問混亂地充斥著腦袋,他卻什么都問不出口。
跟前這具尸體形貌同喬裝后的玉蒼術(shù)如出一轍,那個總是滿臉笑意的人,如今顯露出無比驚懼的表情,毫無生息倒在血泊之中,微張的嘴再也無法調(diào)侃著叫喚他“弟弟”。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撫摸那張臉,冰冷的,皮肉猶未僵化,濃重的血腥味竄入鼻腔,一切都真實得令人作嘔。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浮塵宮的五師兄……師兄他,怎么可能會死?
呼吸變得困難,像只無形的手扼住頸子,何焉顫顫巍巍退了好幾步,那梗在喉間的嗚咽還未溢出唇畔,突如其來的重擊猛地襲向后頸!
何焉眼前一黑,整個人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