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到極點的時候,人的眼睛都是綠幽幽的就跟狼一樣。”
聽著陸沉訴說時,沈滌忽然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能從這樣的地獄中活著逃出來的陸沉,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沈約卻并不奇怪,嘆了一口氣,“早年間,我還跟著大帥一路征戰(zhàn)時,當時壽州也經(jīng)歷過一次大旱,方圓數(shù)百里人盡相食,能逃出去的還算走運,逃不出去的早已化為枯骨,天底下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經(jīng)歷這些事情”
陸沉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決絕。
“沈叔,就算沈滌不嫁給我,我也愿意去投軍充役,只為了能吃飽飯,求得一條活路。就算是死,死在戰(zhàn)場上,也總好過被人活吃了去?!?/p>
沈約微微一怔,緩緩點了點頭。
自古煮鹽之利,重于東南,而兩淮為最。自大雍立國以來,便于兩淮設兩淮巡鹽使,領敕巡視禁約、催督鹽課。
每年的兩淮鹽銀多達五百萬兩,是大雍朝廷財源中的關鍵,因此大雍便于兩淮廣設護鹽兵丁,而壽州新安位于淮水以北,乃兩淮必經(jīng)之地,常常為兵家所看重,曾經(jīng)此地也多屯軍隊,只是北虜屢犯邊境以來,新安的兵丁才逐漸抽調(diào)一空。
新安現(xiàn)如今雖然沒了兵丁,卻留下了一座十分寬闊的校場,過去用來檢閱護鹽兵丁,如今成了招募鄉(xiāng)勇之所。
沈約帶著陸沉趕到校場的時候,空地上已經(jīng)排起了數(shù)條長龍,每條長龍約一二百人,最邊上則有幾個身著青袍的小吏,正在逐人登記造冊。
前來投軍的大多都是底層流民,人人面黃肌瘦,臉有菜色,連衣著也都破爛不堪,不過隊伍中也夾雜著少數(shù)本地青壯,這些人談不上健壯,但也算得上衣著干凈,面色紅潤。
到了地方,沈約看了一眼隊伍,拍了拍陸沉的肩膀,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下一個!”
聲音時不時在人群中響起,而前面排隊的人也在逐漸減少。
小吏們認真細致地詢問年齡和姓名,看看青壯們身上是否帶有惡疾和異狀,還會讓人張開嘴巴,仔細看看牙齒——跟集市上買驢子差不多。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留下,反倒差不多一半人離開了這里,他們有的年齡太大,有的則年齡太小,有的過于瘦弱,還有的身帶疾病。
總之,等長龍逐漸排到陸沉時,空地上僅僅只留下了三百多人。
“叫什么?”
“陸沉?!?/p>
“多大了?”
“十八歲?!?/p>
為了能順利入營,陸沉特意將自己的年齡略微報大了三歲。
那小吏卻抬起頭看了陸沉一眼,“看你這年紀怕是都不到十六,想必也是個苦命人算了,過去等著吧?!?/p>
陸沉領了一只木牌,上面寫著姓名和籍貫,便站進了人群里。
就在這個時候,隊伍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怒吼。
“憑什么不讓我入營?”
陸沉下意識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小個子正被旁邊維持秩序的兵丁推推搡搡,他臉龐黝黑,身體看著倒沒那么瘦弱。
只見原先詢問陸沉的小吏臉色一沉,道:“你說你是從北邊過來的流民,并無從軍經(jīng)歷,可你的指骨分明有常年射箭才會留下來的痕跡,往往只有拉重弓的人才會有這種痕跡,你分明就是逃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