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中年婦人捧著雞肉,突然嚎啕大哭,涕淚橫流。
“家……我想回家……”
角落里傳來年輕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嗚哇——”
悲慟、委屈、絕望、遲來的清醒……種種被遺忘太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在食物的催化下猛烈地沖擊著她們麻木的神魂。
冷宮的廢墟上,不再是野獸的嘶鳴,而是屬于“人”的、震耳欲聾的悲泣交響!
哭聲在死寂的夜里回蕩,凄厲得足以刺穿最堅硬的心防。
她們踉蹌著,捧著殘存的食物,如同捧著失落的魂魄,在哭聲中跌跌撞撞地重新隱沒回各自的黑暗。
“小姐,她們……這到底是怎么了?”
寶珠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悲傷浪潮,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邢煙緩緩抬起頭,望向漆黑無星的夜空,發(fā)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那嘆息仿佛承載了這冷宮里所有的苦難。
“因為……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是人了?!?/p>
在這非人的煉獄里,她們早已被折磨得忘卻了身為“人”的尊嚴、情感和記憶,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甚至不如圈養(yǎng)的牲畜。
是這帶著煙火氣的、屬于“人”的食物滋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她們被絕望塵封的心門。
那些被遺忘的溫暖、痛苦、思念、屬于“人”的過往碎片洶涌而出。
她們哭的,何止是眼前的食物?
更是那個早已被碾碎、被遺忘在深淵里的、曾經(jīng)活生生的自己。
“可……可她們也只是犯了錯被打入冷宮?。∧切┛词氐?,憑什么把人作踐成這樣?”
寶珠胸中怒火翻騰,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邢煙收回目光,眼底一片冰涼的平靜,仿佛早已洞悉這世間最殘酷的規(guī)則。
“在這深宮之中,何須‘憑什么’?上位者一念之間,便是生殺予奪。失勢者,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能被如何對待,從來只取決于執(zhí)刀者的心情罷了?!?/p>
這一夜,冷宮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如同鬼泣,格外漫長刺骨。
邢煙與寶珠背靠著背,在這破敗的廂房內(nèi),在無邊的寒意與無盡的悲聲中,勉強閉上眼,尋求片刻的喘息。
養(yǎng)心殿。
這一晚,殿內(nèi)的燭火也燃燒得格外明亮,直至深夜。
穆玄澈終于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朱筆擱置。
夜已深沉,殿內(nèi)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細微聲響。
案頭的更漏無聲滴落,昭示著時辰已晚。
總管太監(jiān)趙德允覷著帝王晦暗不明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趨前一步,腰彎得極低,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皇上,更深露重,龍體要緊。明日……還有早朝呢,您該安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