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一圈圈復(fù)雜的漣漪。
皇上的心啊,便如那多刺的榴梿,看似堅硬疏離,內(nèi)里卻分著許多瓣兒。
后宮的女子,誰都有可能成為他心尖上某一刻的寵兒,端看誰能在那尖刺密布的表面,尋到最恰當?shù)穆淠_點。
云嬪盤踞后宮多年,在帝王的心版上刻下的印記太深。
穆玄澈可以因一時之怒冷落她、責罰她,可若要連根拔起那份經(jīng)年累月積淀下來的摻雜著習(xí)慣與復(fù)雜情愫的存在,卻非朝夕之功。
而邢煙,她初入宮門,擁有的最豐厚的資本,便是這漫長的時間。
“如此甚好。”
邢煙松開指尖的葉子,任它打著旋兒飄落,聲音輕緩得如同耳語。
寶珠奉上溫熱的安胎湯藥,臉上憂色難掩:“小主,云嬪娘娘一旦復(fù)寵,只怕又要尋咱們的不是了?!?/p>
邢煙的目光越過雕花窗欞,投向遠處青嵐居那依稀可見的飛檐,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無波。
“那是自然。她的性子,睚眥必報?!?/p>
“那我們?yōu)楹芜€要推她一把?”
寶珠實在不解,語氣急切。
邢煙接過藥碗,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深處的算計。
她輕嘆一聲,話語卻字字清晰。
“幫她?亦是幫我們自己。云嬪復(fù)寵,是遲早的事??晌业亩亲拥炔坏媚敲淳?。”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聲音壓得更低。
“唯有等她復(fù)寵,等她也有孕之后,我腹中這塊肉,才能尋得一絲公之于眾的縫隙?!?/p>
寶珠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白了:“可她若真有了龍種,豈能容得下您也……”
邢煙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放下碗時,瓷底與桌面碰撞出輕微卻決然的脆響。
她抬眸,眼中再無半分柔弱,只有冰封般的冷靜與一絲破釜沉舟的銳利。
“兵行險著,方能于死地之中,搏得一線生機。她有孕又如何?宮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落地、順順遂遂長大的,又有幾個?”
寶珠被那眼神中的寒意懾住,一時噤聲。
邢煙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碗沿,唇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再次浮現(xiàn),帶著洞悉一切的冷酷。
“既然我是她的備胎,那我的孩兒自然也要為她的孩兒做個備胎?!?/p>
只是,這“備胎”的命運,由誰說了算?
邢煙心中,早已篤定。
她要親手,將云嬪那精心編織的美夢,一寸寸,碾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