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米玥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漣漪。那時的她,傻傻地認為照顧他們是周毅的囑托,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是她對那個給予她庇護的男人的唯一報答。
她天真地以為,傾盡所有,付出真心,就能換來真心。她用自己單薄柔弱的肩膀,獨自扛起了一個家。
她拒絕了娘家的援助,因為父母唯一的要求是讓她離開這個火坑。但她執(zhí)意不從。
母親不解她的犧牲,不解她為什么甘愿當血包,又生氣又心疼她唯一的女兒,她的心頭肉受苦,被氣到住院。而外婆苦勸未果,也一時氣急,讓律師更改了遺產(chǎn)給爸爸收養(yǎng)的女兒……
她本是財團百億資產(chǎn)的唯一繼承人??勺罱K,為了三兄妹,與資本家外孫女的身份斷的干干凈凈。
當時,她沒有一點悔意,她靠著自己省吃儉用、一分一厘摳出來的錢,供周家?guī)r讀完大學;她徹夜不眠,在昏黃的燈光下,用那雙本該撫琴作畫的手,一針一線地為周燕妮縫制文工團考試用的華麗舞裙;她放下所有的自尊,低聲下氣地去求部隊領(lǐng)導,看在烈士周毅的份上,收留那個因打架傷人被學校開除、無處可去的周子駿……
換來了什么?
是周家?guī)r和周子駿根深蒂固的認定是她這個大嫂克死了他們敬愛的大哥周毅!
是周燕妮葬禮上,那具冰冷軀體帶給她的、足以毀滅靈魂的心碎!
是功成名就的周子駿面對鎂光燈時,那句將她徹底抹殺的“最感謝哥哥”!
到頭來,燃盡了自己的一生,付出所有,最終換來的,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空!一場被遺忘、被怨恨、被利用的虛空!
走在熟悉的大院兒,一家一戶,是沒搬遷前的樣子,搭建在記憶里的原景重現(xiàn)。
“你是哪家的,看著面生啊。”
身后傳來一句問話,陳米玥回頭,對上一張胖胖的女人的臉,這是王參謀的媳婦孫桂芳。東家長西家短的百事通。
“我是周毅的妻子,我叫陳米玥。”她淡淡地道。
“哦!俺知道,俺家男人給俺提過一嘴,你是那個走資派……陳首長的獨生女!你父母還在改造吧?外婆還在國外辦企業(yè)?哦,你好像還有一個妹妹,是陳首長戰(zhàn)友的女兒,被陳家收養(yǎng),現(xiàn)在也在北大荒對吧?”
陳米玥點點頭,這年頭成分有問題的,都會被扒的底朝天陳米玥也見慣不怪了。
“哎喲,俺就說嘛!看著細皮嫩肉的,長得真好看,一看就是和咱們這些個粗人不一樣呢。
瞧俺,光顧著說了。你還不知道俺是誰把?俺叫孫桂芳,是王參謀家的。俺男人和你家周毅是好朋友。你可以叫俺桂芳姐。”
陳米玥沒給她笑臉,這個啐嘴子前世她就不喜歡。她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陳米玥不愿意和她說話,孫桂芳拍了拍圍裙有些尷尬:“那俺做飯去了?;亓墓?!”
孫桂芳扭著大腚走遠。
不知不覺間,陳米玥已經(jīng)站在了周家那扇熟悉大院兒里。推開虛掩的院門,幾件洗干凈的衣服,孤零零地掛在院中的晾衣繩上,在灼熱的陽光下微微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