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這人天生親緣淺淡、情感稀薄,居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話能寬慰裴不沉。
親生母親去世了,應該很傷心吧……
雖然她自己親緣淡薄,不能體會到喪親之痛,但以常理推算,覺得裴不沉可能曾跪在靈堂中泣不成聲,她的一顆心就揪成一團。
她揉了一會紙團,臉忽然漲紅,從袖口里摸出了一個邊緣發(fā)毛的小本,翻開一頁,磕磕巴巴地道:“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不管我說什么怎么說都感覺很蒼白無力,有些事情可能就是我們無法預料更無法阻止的,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大師兄的娘親若在天有靈也會很高興看見這一切的!”
她一口氣念完這一連串話,xiong口的心砰砰直跳——沒辦法,她嘴笨,只能事先把想好的安慰人的話寫在本子上。
本來指望著能背出來的,可不知怎么的一見大師兄那雙眼底青黑的眸子,她的腦袋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寧汐捂住xiong口,慢慢平復心跳,這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始至終裴不沉居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只是專注地、溫和地、安靜地望著她。
正在寧汐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裴不沉卻輕聲道:“其實我不傷心?!?/p>
寧汐:“誒?”
這是什么意外的談話走向?
“從小我就知道,娘親不喜歡我……雖然我那時還不知道她為什么不喜歡我?!迸岵怀凛p輕拿過被寧汐揉得皺巴巴的油紙,投進了火盆里。
火苗有了新燃料,一瞬燒得更旺,照亮裴不沉淡雅如玉雕的面容。
自他記事起,“母親”這兩個字的印象就是浮著薄冰的冰水——每逢十五,尉遲今禾都會把他叫到那棟大宅子里去,令他把臉浸在水里,即使嗆水也不能抬起臉,如果不夠時辰,就要用針刺、用掌打,跪在碎瓷片上膝蓋出了血也要脊背端正。
有時候他還是控制不住會溺水,窒息、苦楚,冰涼的水液進了喉管之后卻會變成燒灼一般的疼痛,殘存在肺部的冰水好幾次演化成了風寒咳疾,尉遲今禾的召喚卻還是每月不誤。
“師兄小時候,是不是……被夫人懲罰過?”寧汐一下子想到衛(wèi)書發(fā)給自己的留影,心底沉甸甸的,半晌,才試探著道。
她還是不敢直接說懷疑裴不沉小時候刺殺過尉遲今禾——弒母這種罪名,放在誰身上都太過了。
裴不沉瞥了她一眼:“師妹也知道啊。”
他朝寧汐撩起袖口,露出腕口的傷疤。
那條疤痕丑陋而猙獰,如同一條彎曲的蜈蚣,趴在少年白皙的腕骨之上。
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那道猙獰的疤痕,寧汐有種自己的手腕也被剖開了一樣的痛楚。
裴不沉淡聲道:“每次很難受的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死了,就輕松了。”
“所以有一次,我真的嘗試了。”
天樞十四年,裴不沉十四歲,站在牡丹屏后,他殺的不是母親,是他自己。
他露出手腕的傷疤,灼日劍提在手心,演示給她看——長劍劃過腕口,殷紅血珠滾出。
寧汐被嚇了一大跳,拽住他握劍的右手:“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