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把他眼底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他往前挪了半步,聲音放低了些,帶著點不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跟我一起復仇?!?/p>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溫羽凡蓋著薄毯的腿上,那目光里的憐憫像針,輕輕刺了溫羽凡一下:“新神會的人,都是那個世界的存在。你一個底層老百姓,什么也做不了,何況……”
他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的話像塊石頭,沉沉地壓在兩人之間。
溫羽凡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凍住了似的。
他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腿,薄毯滑落下去,露出膝蓋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那是樓塌時被鋼筋劃的。
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反駁,可喉嚨里像堵著團滾燙的棉絮,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啊,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連站起來都費勁,又能做什么呢?
復仇?
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周良說的是事實,可這事實,比刀子還鋒利,一刀刀剮著他的心,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不甘與憤怒在胸腔里翻涌,卻只能化作無聲的顫抖,在這昏暗的出租屋里,與窗外的風聲交織成一片絕望的嗚咽。
周良深吸一口氣,胸腔鼓得像要裂開,他猛地挺直脊背,原本微駝的肩背在月光下繃成一道鋒利的線。
眼里的光燒得極旺,那不是普通的憤怒,是淬了血的復仇火焰,幾乎要從瞳孔里噴出來。
“接下來,我也會踏入那個世界。”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卻字字千鈞,“溫羽凡,給姐姐報仇的事,交給我。你等著就好……要么我死,要么他們亡!”
最后幾個字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股玉石俱焚的狠勁,尾音砸在地板上,震得墻角的蛛網都輕輕晃了晃。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與新神會廝殺的場景,每一寸肌肉都繃緊了,像拉滿的弓,隨時準備射出致命一箭。
溫羽凡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男人。
周良的側臉在月光下棱角分明,曾經的毛躁少年氣被一種沉重的堅毅取代。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的是有人替他扛下這血海深仇,苦的是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的手指死死摳著輪椅扶手,木頭的紋路嵌進肉里,疼得發(fā)麻。
“阿良……”他張了張嘴,喉嚨像被砂紙磨過,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感激、擔憂、愧疚,最后只化作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重得像塊鉛。
周良微微頷首,嘴角扯出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
那笑容里裹著太多東西——對姐姐的愧疚,對前路的決絕,還有一絲對溫羽凡的安撫。
“放心,我不會輕易死的?!彼f,聲音軟了些,卻更堅定,“等我。我會給姐姐,給小智,也給你一個交代?!?/p>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皮鞋踩在老舊的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溫羽凡的心上。
那背影在門框處頓了頓,隨即消失在樓道的黑暗里,孤獨,卻挺得筆直,像根插進絕境里的旗桿,帶著溫羽凡所有未說出口的復仇希望,扎進了那個未知的、危險的世界。
門“咔噠”一聲合上,房間里的寂靜瞬間涌了上來,像潮水般將溫羽凡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