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連忙擺手,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去過醫(yī)院了,醫(yī)生說就是支氣管炎,開了些止咳藥,吃了也沒見好?!?/p>
他撒了謊,不敢說自己根本沒去過醫(yī)院——總不能告訴表哥,這咳嗽是被人一拳震出來的。
“狗屁醫(yī)生!”楊誠實猛地灌了口酒,喉結滾動得厲害,臉上露出憤憤不平的紅,“現在的醫(yī)院就知道開檢查單,機器照來照去,錢花了一堆,病什么也治不好!上次我拉貨閃了腰,拍了仨片子,最后還是貼膏藥好的!”
“你可別瞎說了?!编嵭⊙嗾酥P蒸餃過來,聞言瞪了他一眼,圍裙帶子在背后打了個結,“我認識個老中醫(yī),姓聶,就在巷尾的‘濟世堂’坐診。前陣子三樓張大媽的哮喘,西醫(yī)說沒法治,就是聶大夫幾副湯藥給調理好的。”她往溫羽凡碗里夾了個餃子,熱氣騰騰的,“那可是真本事,把脈就能知道你哪兒不舒服,比那些光看化驗單的強多了?!?/p>
“中醫(yī)啊……”楊誠實咂了咂嘴,眉峰挑了挑,語氣里帶著點不以為然。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膝蓋上敲著點,“不就是些草根樹皮嗎?慢騰騰的,哪有打吊瓶來得快?!?/p>
這話剛落地,鄭小燕手里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
“你懂個什么!”她柳眉倒豎,眼睛瞪得溜圓,嗓門比剛才高了八度,“中醫(yī)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黃帝內經》比西醫(yī)的歷史長了幾千年!你以為人家光靠猜?那是望聞問切,是真能耐!”她指著楊誠實的鼻子,氣呼呼地說,“上次你落枕動不了,還不是我給你拔了火罐才好的?這就是中醫(yī)的本事!”
楊誠實被她吼得縮了縮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臉上的不以為然瞬間變成尷尬。
他撓了撓后腦勺,嘿嘿笑了兩聲,聲音放軟了八度:“對對對,你說得對……中醫(yī)好,中醫(yī)厲害?!彼低殿┝搜坂嵭⊙?,見她臉色稍緩,趕緊補充,“那就聽你的,讓聶大夫給羽凡瞧瞧,???”
鄭小燕見楊誠實沒再犟嘴,臉上的怒色像被溫水化開的冰,瞬間柔了下來。
她往溫羽凡碗里又添了兩個剛出鍋的餃子,白胖的餃子在青瓷碗里冒著熱氣,邊緣的褶子被湯汁浸得發(fā)亮。
“羽凡你就放寬心。”她拍了拍溫羽凡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毛衣滲進來,暖烘烘的,“聶大夫那人最是細心,去年樓上李奶奶的老慢支,咳得直不起腰,西醫(yī)都說沒轍,他就憑三副湯藥,硬是給調理得能下地買菜了?!彼种割^數,語氣里滿是篤定,“還有隔壁單元的小王,打球傷了腰,躺了仨月,也是聶大夫扎針灸、敷藥膏,現在照樣能扛大米上六樓?!?/p>
溫羽凡望著她眼里的真切,心里那點猶豫漸漸散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試過自己買的活血化瘀藥膏,也偷偷按網上查的法子揉按穴位,可胸口的悶痛總像塊化不開的冰,尤其夜里咳起來,常能嘗到舌尖的腥甜。
此刻聽鄭小燕說得懇切,倒生出點渺茫的期待來。
“那就……麻煩嫂子了?!彼闷鹂曜?,夾起碗里的餃子,熱氣拂過臉頰,把眼眶的微熱烘得更明顯了。
“跟嫂子客氣什么!”鄭小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往楊誠實碗里塞了塊排骨,“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能好起來,比什么都強?!彼D頭沖兒子喊,“楊耀,去廚房把那瓶果汁拿來給你羽凡叔叔倒上!少喝點酒,多吃點菜!”
“哎!”楊耀立即應聲,緊接著是“噔噔”的腳步聲,少年跑進廚房又端著瓶橙汁跑回來,瓶蓋“砰”地擰開,橙黃色的液體倒進玻璃杯,泛起細密的泡沫。
“羽凡叔叔,我敬你!”楊新舉著自己倒?jié)M椰子汁的杯子,辮子上的紅蝴蝶結晃來晃去,“祝叔叔新的一年不咳嗽!”
“哈哈,好!”溫羽凡笑著舉杯,玻璃杯碰到小姑娘的杯子,發(fā)出清脆的“?!甭暋?/p>
餐桌中央的紅燒魚還冒著熱氣,糖醋排骨的甜香混著餃子的面香在屋里彌漫。
楊誠實正跟兒子聊物流園里的趣事,鄭小燕在一旁插科打諢,時不時往溫羽凡碗里添菜。
窗外的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來,煙花在夜空里炸開大朵大朵的光,把窗玻璃照得明明滅滅。
溫羽凡喝了口橙汁,酸甜的滋味順著喉嚨滑下去,壓下了那點隱隱的癢意。
他看著眼前這家人的笑臉,聽著滿室的歡聲笑語,突然覺得胸口的悶痛似乎輕了些。
或許,這老中醫(yī)真能帶來點不一樣的希望。
至少此刻,被這團熱熱鬧鬧的煙火氣裹著,連那些藏在心底的沉重,都暫時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