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被推著往里走時,鼻尖縈繞的草藥香更濃了。
他望著聶文轉(zhuǎn)身去招呼下一位病患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不起眼的小醫(yī)館里,藏著的不只是藥香,還有種讓人踏實的底氣。
進入醫(yī)館的瞬間,空氣中浮動著艾草與當(dāng)歸混合的淡苦香氣,陳舊的木柜臺泛著經(jīng)年摩挲的包漿,幾束曬干的草藥懸在梁上,褐色的藥渣在窗臺上積成薄薄一層。
溫羽凡的輪椅碾過青石板地面,發(fā)出“咕?!钡妮p響,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他攥著扶手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既忐忑這老中醫(yī)看不出胸口的沉疴,又隱隱期待著某種奇跡,畢竟鄭小燕把這位“聶大夫”夸得神乎其神。
表哥楊誠實扶著輪椅后背,嫂子鄭小燕則忙著跟聶文打招呼,溫羽凡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診室中央的身影上。
那便是傳說中的老中醫(yī)。
老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褂子,領(lǐng)口處打著細密的補丁,花白的頭發(fā)用一根舊木簪松松挽在腦后。
眼角的皺紋像老樹皮般深刻,卻在抬眼時透出清亮的光,那目光掃過溫羽凡時,帶著種穿透皮肉的銳利,仿佛能看透他藏在輪椅下的秘密。
溫羽凡暗自咋舌,看這精氣神,說是八十歲都有人信,可嫂子說他早過了百歲。
老中醫(yī)面前的梨木診桌擦得锃亮,硯臺里的墨汁泛著油亮的光澤,顯然是剛研磨過的;
幾支狼毫筆斜插在青花瓷筆洗中,筆鋒圓潤飽滿;
攤開的宣紙上,還留著前一個病人的藥方殘影,字跡蒼勁如老松盤根。
桌角的銅爐里燃著沉香,裊裊青煙在晨光里打了個旋,慢悠悠地鉆進梁上的蛛網(wǎng)里。
“左手?!崩现嗅t(yī)開口時,聲音像浸過蜜的陳酒,沙啞卻溫潤。
溫羽凡連忙依言伸出手,手腕上還留著輪椅扶手硌出的紅痕。
老中醫(yī)的指尖帶著常年捻藥草的粗糙,搭在他腕脈處時卻異常輕柔,三指并攏,力道不重不輕,恰好能捕捉到脈搏的細微跳動。
溫羽凡甚至能感覺到那指尖下的溫度,比診室里的暖氣更讓人安心,原本緊繃的肩膀悄悄松了半分。
片刻后,老中醫(yī)抬眼:“咳嗽兩聲我聽聽?!?/p>
這聲吩咐來得太突然,溫羽凡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竟連他來看什么病都沒問,單靠把脈就精準揪出了癥結(jié)。
他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敬畏,連忙吸氣,刻意咳了兩聲:“咳咳……”
咳嗽聲剛起,他就感覺到胸口那團淤傷猛地抽痛了一下,像有根生銹的鐵絲在里面攪動。
他下意識地佝僂了下脊背,額角滲出細密的汗,咳完時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連呼吸都帶著點發(fā)顫的氣音。
老中醫(yī)微微瞇起眼睛,花白的眉毛蹙成兩道淺溝,手指依舊搭在他腕上,仿佛在比對咳嗽時脈搏的變化。
過了約莫半分鐘,他才緩緩收回手,點了點頭:“跟我到里屋來……家屬就不要跟進來了?!?/p>
說罷,老人撐著桌沿站起身,動作不算快,卻穩(wěn)得像棵老槐樹,青布褂子下擺掃過地面時,帶起一陣更濃的藥香。
他轉(zhuǎn)身走向診室內(nèi)側(cè)的木門,那門軸大概有些年頭了,推開時發(fā)出“吱呀”的輕響,像誰在低聲嘆氣。
溫羽凡沒半分猶豫,雙手用力按住輪椅推手,橡膠輪在青磚地上碾出兩道淺痕,緊隨老人身后往里屋挪。
里屋的光線比外間暗些,靠墻擺著一張舊木床,鋪著洗得泛黃的粗布床單,空氣中的草藥味更濃了,還混著點淡淡的酒精氣息。
他心里打了個突,既緊張接下來的檢查,又忍不住好奇——這老中醫(yī)到底看出了什么?
外間的楊誠實見木門掩上,頓時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