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照片上掃了兩圈,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了一下——這繃帶的纏繞方式,竟和自己身上的有幾分相似。
周柏軒端起蓋碗茶,杯蓋刮過碗沿發(fā)出“叮”的一聲,碧潭飄雪的熱氣模糊了他半張臉。
“川府大學(xué)的學(xué)生,才二十歲?!彼恼Z氣淡得像在說天氣,拇指在手機邊緣輕輕摩挲,“昨天被同寢室的‘好姐妹’約去酒吧,說是介紹實習(xí)機會?!?/p>
溫羽凡的呼吸驟然沉了半拍。
二十歲,大學(xué)生,被朋友欺騙……
這些詞像針似的扎進耳朵,他猛地想起酒店走廊里那個赤腳奔跑的少女,襯衫撕裂的裂口,膝蓋上的紅痕,還有那雙寫滿絕望的眼睛。
“那姑娘運氣不錯,”周柏軒呷了口茶,喉結(jié)動了動,話鋒卻陡然轉(zhuǎn)冷,“被個路過的‘好心人’救了,沒被岑家那小子得逞。”
“岑家”兩個字剛出口,溫羽凡的拳頭“騰”地攥緊了,指節(jié)發(fā)白的聲響在喧鬧的會館里竟顯得格外清晰。
金滿倉也終于從戲文里回神,張著嘴看著手機屏幕,謝頂?shù)哪X門上瞬間沁出層冷汗。
周柏軒像是沒看見兩人的反應(yīng),繼續(xù)用那種平鋪直敘的語調(diào)說:“可惜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今天一早,有人在學(xué)校后巷發(fā)現(xiàn)了她——從三樓樓梯滾下去的,說是‘意外’?!彼D了頓,把手機往溫羽凡面前又推了推,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亮得有些詭異,“你看這繃帶,是不是和你身上的很像?”
“是你干的?!”
一聲怒喝炸響在桌前,溫羽凡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吱呀”聲,驚得鄰桌嗑瓜子的老太太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
他渾身的繃帶都繃得緊緊的,后腰的傷口像是被這股怒火燎得發(fā)燙,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方才看戲時壓下去的戾氣全翻了上來,眼神里像燃著兩簇火,死死盯著周柏軒:“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會館里的喧鬧倏地靜了一瞬,幾道目光投過來,落在這角落的沖突上。
茶博士提著銅壺的手頓在半空,長嘴壺里的熱水差點濺出來。
周柏軒卻依舊坐著,甚至還慢悠悠地用杯蓋撇去茶沫。
他抬眼看向溫羽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意里沒有絲毫慌亂,反倒帶著點“果然如此”的了然:“這位兄弟,稍安勿躁?!彼咽謾C收回來,揣進內(nèi)袋時動作從容得很,“我要是岑家的人,現(xiàn)在就不會坐在這里跟你喝茶了?!?/p>
話音落地時,戲臺上恰好響起一陣急促的鑼鼓,像是為這場對峙敲出的背景音。
溫羽凡僵在原地,緊握的拳頭松了松又攥緊,后腰的疼混著心口的怒,讓他胸腔里像堵著團燒紅的棉絮。
溫羽凡的眉峰擰成個疙瘩,眼里的懷疑像未散的霧。
他依舊站在原地,脊背繃得筆直,纏著繃帶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的力道幾乎要嵌進掌心。
方才周柏軒展示的照片還在眼前晃,那纏滿繃帶的身影像根刺,扎得他心口發(fā)緊。
他盯著周柏軒那張始終掛著淡笑的臉,試圖從眼角的細紋里找出些破綻,可對方的眼神平靜得像深潭,半點波瀾都無。
“站著擋著后面的客人了。”周柏軒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混著戲臺飄來的胡琴聲,帶著種安撫人的溫和。
他抬手拎起桌上的錫茶壺,壺嘴微微傾斜,琥珀色的茶水便順著杯沿滑進去,“叮咚”一聲撞碎了杯底的沉葉。
熱水騰起的白汽漫過他的指尖,動作輕得像在擺弄易碎的瓷器,卻又透著不容拒絕的篤定。
溫羽凡眼角的余光掃過身后:
鄰桌穿旗袍的老太太正捻著瓜子殼打量他,眼神里帶著幾分看戲似的好奇;
茶博士提著長嘴銅壺停在不遠處,壺嘴的熱水懸在半空,顯然被這邊的動靜絆住了腳步。
那些目光像細碎的針,扎得他后頸發(fā)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