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緊,竹制的筷身被攥得微微彎曲。
他甚至能感覺到丹田處的內(nèi)勁像被驚動的蛇,正順著經(jīng)脈往指尖竄——這人果然認出他了。
但他臉上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將筷子輕輕放在骨碟邊緣,發(fā)出“?!钡囊宦曒p響。
“這位兄臺說笑了?!彼冻鰝€客套的笑,眼角的細紋里卻沒半分暖意,“我叫金滿樓,做些山貨生意,常年在湘西跑,倒是第一次來岳陽。”
“金滿樓?”青年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嘴角勾起的弧度里淬著冷意,“這名字聽著倒像個富家翁,可金先生身上的味兒,卻不像個做生意的?!?/p>
他往前傾了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像在說什么私密話,可每個字都帶著穿透空氣的力道:“那是股子洗不掉的血腥氣。混著苗疆蠱蟲的腥甜,還纏著川地山道上的鐵銹味……這么重的殺伐氣,怕是連洞庭湖底沉了百年的老蛟,聞著都要睜眼吧?”
“哐當!”
溫羽凡的手已閃電般握住了背后武士刀的刀柄。
帆布劍袋的粗糙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帶著熟悉的踏實,卻壓不住驟然翻涌的戾氣。
他抬眼時,原本溫和的目光已銳利如鷹隼,瞳仁里映著頭頂水晶燈的碎光,卻冷得像苗疆獵頭寨里的冰潭。
青年也沒再說話,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回望著他。
兩人之間的空氣像是被凍住了,連周圍飄來的醬汁回頭魚的香氣,都變得滯澀起來。
鄰桌原本喧鬧的談笑聲不知何時停了。
有人端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有人悄悄往遠處挪了挪椅子,連最開始咋咋呼呼的穿皮夾克壯漢,都抿緊了嘴,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瞟。
這股劍拔弩張的氣息順著紅木桌腿爬滿整個大廳,連墻角仿古宮燈的暖光都染上了幾分寒意。
周遭的江湖客們都是在刀光劍影里滾過的老油條,氣氛剛一繃緊,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
有人端著酒杯的手指突然停在杯沿,指節(jié)泛白;
有人喉結(jié)無聲地滾動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像探照燈似的在溫羽凡和那青年之間來回掃。
溫羽凡右邊穿月白旗袍的女子反應(yīng)最快。
她起身時帶起一陣風,旗袍開叉處露出的靴尖在地板上碾出半寸滑痕,腕間的羊脂玉鐲撞出一聲脆響,人已經(jīng)退到了三步開外,后背差點撞到另一桌的壯漢,眼神警惕得像只受驚的鹿。
她一動,其他人也像被按了啟動鍵。
穿皮夾克的壯漢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吱呀”聲,半邊身子已經(jīng)探到桌外;
戴金絲眼鏡的男人看似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腳卻悄悄往后挪了半尺,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家伙。
他們像被驚動的魚群,默契地朝著遠離兩人的方向挪動,桌椅碰撞聲、鞋底摩擦聲混在一起,卻沒人大聲說話。
有人手按在刀柄上,刀鞘與布料摩擦發(fā)出“沙沙”輕響;
有人身體微微弓起,腳尖對著宴會廳的側(cè)門,擺明了隨時要撒腿跑路的架勢。
誰心里都門兒清,江湖上的紛爭從來沒道理可講,一旦刀光出鞘,濺起的血點子可不管你是看熱鬧的還是真參與的,這種無妄之災(zāi),能躲多遠躲多遠。
唯獨趙宏圖,這穿著濕漉漉運動衫的拳館館主,反倒是往前湊了兩步。
他腳步帶起的風掀動了桌布一角,運動衫領(lǐng)口的水珠“吧嗒”滴在紅木桌面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
他高高舉起青瓷酒杯,杯沿還沾著剛才沒擦凈的酒漬,臉上堆著的笑比哭還僵硬,眼角的細紋里全是急出來的紅:“哎喲!這位兄弟是開頑笑呢吧?金先生您可別往心里去,酒桌上的話,當不得真的……來來來,我先敬二位一杯,算給大伙添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