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才對嘛!”他抬手拍了拍溫羽凡的肩,掌心的溫度透過黑風(fēng)衣滲進(jìn)來,帶著股不容拒絕的熟稔,“老話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咱們走江湖的,刀光劍影里討生活本就不易,何必為幾句玩笑話動氣?多交些知心朋友,才是正理?!?/p>
說罷,他反手抓起桌上的青瓷酒壺,手腕輕傾,琥珀色的“洞庭春”便順著壺嘴墜入杯中,酒液撞在杯壁上發(fā)出“叮咚”脆響,泛起的泡沫像碎金般在燈光下炸開。
他將酒杯舉過頭頂,玄色袖口的暗金云紋隨著動作漾開漣漪,目光掃過全場時,眼底的銳利已被一層豪邁的暖意覆蓋。
“李某人也敬各位一杯!”他的聲音裹著內(nèi)勁,在宴會廳里打了個旋,壓過了遠(yuǎn)處空調(diào)外機(jī)的嗡鳴,“只愿這江湖之中,多些美酒入喉的暢快,少些刀兵相向的寒心!”
話音落地的瞬間,穿皮夾克的壯漢率先響應(yīng),把酒杯往桌上一頓,酒液濺出半滴在袖口也不在意,粗聲大嗓地吼道:“好個‘多些美酒,少些刀兵’!李幫主這話,說到咱心坎里了!”
他仰頭灌下大半杯酒,喉結(jié)滾動時,脖子上的刀疤跟著動了動,活像條蘇醒的小蛇。
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推了推鏡片,嘴角堆起精明的笑,舉著酒杯朝舞臺方向遙遙一敬:“李幫主格局真大!這江湖若都能如幫主所說,何愁不太平?”
他身邊的短發(fā)女人跟著點(diǎn)頭,狼牙吊墜在領(lǐng)口晃了晃,緊跟著舉起了酒杯。
角落里的刀疤臉也難得地松開了攥著刀柄的手,端起酒杯往嘴邊送,喉間擠出句含混的“敬幫主”,杯沿的酒漬滴在桌布上,洇出個深色的圓。
連穿月白旗袍的女子都轉(zhuǎn)動著玉鐲,輕聲附和:“幫主說得是?!庇耔C碰撞的“泠泠”聲混在喧鬧里,像碎冰落進(jìn)暖湯。
叫好聲像潮水般漫過紅木圓桌,酒杯碰撞的脆響、鞋底碾過地板的摩擦聲、還有刻意壓低卻藏不住興奮的交談聲,把剛才劍拔弩張的寒意沖得一干二凈。
宴會廳的暖光仿佛也變得更稠了些,把每個人的臉照得半明半暗,倒真生出幾分“江湖同飲”的熱絡(luò)來。
溫羽凡跟著舉杯,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淡淡的甜,卻壓不住舌根泛起的一絲涼意。
他眼角的余光掠過身旁的青年。
那穿連帽衫的男人正低頭飲酒,帽檐下的側(cè)臉繃得很緊,指節(jié)捏著酒杯泛白,顯然沒真把剛才的沖突當(dāng)玩笑。
而李蛟轉(zhuǎn)身與前排貴客寒暄時,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像冰錐,刺破了那層豪邁的偽裝,落在青年身上時停留了半秒,才被笑容覆蓋。
周圍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xù),穿休閑裝的男人正跟女伴碰杯,討論著洪門聯(lián)姻的細(xì)節(jié);
趙宏圖舉著酒杯四處敬酒,運(yùn)動衫上的水漬蹭在別人袖口也渾然不覺。
可溫羽凡握著酒杯的手指卻悄悄收緊,杯壁的涼意順著指縫往骨髓里鉆。
他太清楚了。
這江湖從不是靠幾句漂亮話就能太平的。
李蛟那番“少些刀兵”的祝詞里,藏著和苗疆蠱幡一樣的甜膩危險。
就像那艘雕龍樓船,表面是古雅的飛檐銅鈴,船底卻裝著現(xiàn)代引擎;
就像這滿桌的巴陵全魚席,清蒸鱖魚的鮮里,說不定就浸著未說出口的算計。
失竊的銅鏡、洪門的聯(lián)姻、那青年沒來由的挑釁……
這些線索像纏在指尖的蠱藤,看似松散,實(shí)則早被無形的線串在一起。
溫羽凡望著杯中晃動的酒液,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覺得這宴會廳像個巨大的戲臺,所有人都在演著一場“江湖太平”的戲,而真正的刀光,正藏在幕布后面,等著某個瞬間突然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