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槳還半浸在水里,槳葉上沾著的水珠順著弧度往下滴,“嘀嗒”落在水面上,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斗笠下的人似乎僵了半秒,連呼吸都放輕了,只有船身還在慣性地往前漂,把兩人之間的沉默拉得很長。
溫羽凡沒再追問,只是靠著船舷,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竹板。
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晃,把眼底的探究映得明明滅滅。
烏篷船繼續(xù)往湖心走,離隱蛟島的燈火越來越遠(yuǎn)。
島上的喧囂像被湖水濾過,漸漸淡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浪濤拍船的“嘩嘩”聲,和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魚躍聲。
直到岸邊的輪廓縮成一道模糊的灰線,船夫才緩緩抬起手。
斗笠被輕輕掀開的瞬間,竹篾刮過耳際,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月光趁機(jī)涌過去,淌過她的眉峰,漫過她的眼尾,把一張清麗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眉像遠(yuǎn)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時,藏著點不輸男子的銳氣;
嘴角噙著的那抹笑,淡得像水墨畫,卻又帶著不容錯辨的篤定。
“準(zhǔn)確來說,”她開口時,聲音突然變了,清脆得像山澗的泉水撞在青石上,和剛才的沙啞判若兩人,“他算是為我所用?!?/p>
話音落地時,她手腕輕轉(zhuǎn),船槳再次劃開水面,烏篷船載著兩人,繼續(xù)往更深的夜色里去。
湖心的風(fēng)更涼了,卻吹不散那縷淡淡的香,也吹不散她話語里藏著的鋒芒。
溫羽凡的目光在船夫臉上停留了許久,像在解讀一幅藏著深意的畫。
月光順著斗笠邊緣的竹篾縫隙淌下來,在她眉骨處勾出一道淡青的陰影,倒襯得那雙眼睛愈發(fā)清亮。
她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像被夜風(fēng)輕輕拂過的柳葉,帶著點不經(jīng)意的銳;
她下唇被牙齒輕咬時繃起的線條,又透著股不肯服軟的倔。
這眉眼間的神態(tài),竟和宴席上那個穿玄色長衫、金線繡蛟的李蛟有七分重合。
溫羽凡指尖無意識地在船板上摩挲,粗糙的木紋硌著掌心,像在數(shù)著心里那些漸漸清晰的線索。
忽然,他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那笑意漫過眼角的細(xì)紋,帶著點了然:“姑娘,是不是姓李?”
斗笠下的身影明顯頓了一下,像是被風(fēng)突然吹停的蘆葦。
少女抬起頭時,嘴角的笑還僵在那里,眼里閃過一絲被戳破的驚訝,隨即化作幾分佩服:“溫先生可真是目光如炬!”
“原來是這樣……”溫羽凡往后靠在船舷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那口氣里混著湖水的腥氣,也帶著點解開謎題的釋然。
那些零碎的片段突然在腦子里連成了線:
宴席上左少秋莫名的挑釁、巖壁上那個憨氣的小雞涂鴉、深夜里這艘憑空出現(xiàn)的烏篷船……就像散落在地上的珍珠,被一根無形的線串成了完整的鏈。
他偏過頭,視線落在她握著船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