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樂天沉默不語,他看著顧留白點著的那些山峰,心中升騰起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和王仁山等人組成天命樓,自然也想做些足以功在千秋的大事,然而立場和所見不同,他的目光似乎也始終局限于長安那座城里的利益爭斗,但聽著顧留白和張盛年的對話,他便知道有些自己不會去深思和不會去做的事情,顧留白卻早已經(jīng)開始去做了。
顧留白看著山道之中的廝殺,不再和張盛年討論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先履行之前的賭約,既然你輸了,那就先告訴我這些火器從何而來?!?/p>
張盛年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道:“這些火器來自青鳥工坊?!?/p>
“青鳥工坊?”
盧樂天和上官昭儀同時大吃一驚。
上官昭儀生怕顧留白不知道這個工坊,飛快輕聲解釋道,“洛陽的工坊,軍方的工坊…和裴國公脫不了干系?!?/p>
顧留白瞬間皺眉,“這意思是,扶風(fēng)郡叛軍所用的這些火器,反而是裴國公管轄下的工坊偷偷制出來的?”
張盛年點了點頭,道:“愿賭服輸,這種事情我保證沒有半點虛假,反正這一戰(zhàn)過后,這件事情應(yīng)該很快就會被揭露出來?!?/p>
顧留白也點了點頭,然后問道,“那這火器的制造方法,材料,從何而來?”
張盛年猶豫了一下,道:“按我所知,或許是隋朝時的圖錄,這些年暗中改進得來?!?/p>
顧留白點了點頭,看著張盛年,認真問道,“你們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張盛年一愣。
他沒有想到顧留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顧留白的目光落在那些被他殺死的白發(fā)老人身上,然后接著道,“你們都應(yīng)該是軍人,是什么原因,讓你們這些人甘心潛伏在民間這么多年,默默的做這種事情?”
張盛年的目光也落在那些白發(fā)老人的尸身上,他身體晃了晃,又重新站穩(wěn),“這不在賭約的范圍之內(nèi),你為何關(guān)心這種事情?”
“我說了你信別人不如信我?!鳖櫫舭灼届o卻蘊含著極大的自信,緩緩的說道,“我關(guān)心的事情很多,我做不到天下事都能得到公平的處置,但你現(xiàn)在知道我是誰了,你應(yīng)該聽說過,至少延康坊之中的事情很公平,而且我并不只是關(guān)心和我利益相關(guān)的事情。你或許還有家人,但我的娘,包括教導(dǎo)我修行的郭北溪,梁風(fēng)凝,都已經(jīng)為了大唐戰(zhàn)死,他們拼死想見的,只是更美好的大唐,我之前不能理解,但等我從幽州到長安,看到大唐境內(nèi)和關(guān)外截然不同的區(qū)別,我就開始理解。若是你覺得世道不公,你們得了冤屈無法伸張,或許你可以信我?!?/p>
張盛年看著顧留白的眼睛,他似乎要從顧留白的眼睛里看出他所說的這些話的真?zhèn)巍?/p>
郭鵲這時候卻忍不住鄙視的說道,“老哥,大唐加上關(guān)外,還有哪個比顧道首的信譽更好的人么?如果他去了一趟法門寺,就連盛英和鐵流真都相信他,都愿意為他賣命,那你為何還不相信他?”
張盛年笑了起來,他情緒顯然相當?shù)募?,無法調(diào)和內(nèi)氣鎮(zhèn)壓傷勢,以至于他笑著的時候,有鮮血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如果導(dǎo)致我們這樣的人是和顧道首十分親近的人呢?比如是裴國公呢?”
盧樂天心中一震,但顧留白卻是平靜道,“若是如此,我自然也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但你要明白,你所知所見未必是真實,你所認為的事實,有些時候只是有心想要用你們的人給你們看的東西。至于裴國公,我對他所知不多,但我只是覺得,像他這樣從軍隊里一步步廝殺出來的人,雖說將領(lǐng)肯定慈不掌兵,但他不太可能讓忠勇的軍人覺得不公平,而且這種不公平還無法申張。如果你不信,那便給我一定的時間,我會查明白事情的真相。”
張盛年沉默不語。
顧留白看著那些白發(fā)老人的尸身,緩緩說道,“你難道就想這樣算了?這次敗了,就想這樣算了?而且你覺得可能大仇得報,但你不想試試看看事情的真相?”
張盛年的目光落在那些人的尸身上,他還未說話,顧留白隨手遞給他一顆傷藥。
張盛年的呼吸微頓,他吐出了一口血,然后寒聲說道,“我們當年都是白草圓的守軍?!?/p>
“白草圓?”沈若若頓時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