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子之間
親農(nóng)館中陽光和煦,然而因為那些身穿光明鎧的騎軍和皇帝的到來,原本一片祥和,生機勃勃的田野間,卻驟然多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皇帝御駕到來之前,早已有黃門快馬通報,令太子在休憩室等候,故皇帝穿過田野到休息室前時,太子才站在門口,對皇帝行禮。
皇帝點了點頭,進了休憩室,除太子之外,所有隨從人員,包括之前和他形影不離的高大伴都如潮水般退去,十畝田地間一片清幽,可以聽見遠處傳來關(guān)閉館門的聲音。
清風徐來,穿過窗欞,吹動茶盞上冒起的溫熱水汽。
皇帝看著如一根根雀舌般豎立在茶盞之中的翠綠茶葉,看著那些扭動著的熱氣,唯獨沒有去看坐在他對面的太子的臉色。
他慢慢說道,“沉不住氣,乃是兵家大忌?!?/p>
太子也并未看皇帝的臉色,他看著那個燃著炭火的小火爐,一如以往的拘謹,他先尊敬的說道,“多謝父皇教誨?!?/p>
然后接著道,“父皇為何要懷疑我?”
皇帝沒有馬上作答,他依舊靜靜的看著那些扭動的熱氣,他的視線有些模糊起來,熱氣里似乎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扭曲的畫面,帶著些委屈般的聲音在他耳中回蕩,顯得如此熟悉,但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時,他卻又覺得陌生。
他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道:“我小看了你。”
太子微微垂首,說道,“父皇平日里的一切教誨我都記得一字不差,父皇一直告誡我,我們李氏做出任何的判斷都要靠證據(jù),不能靠喜好,不能靠猜測?!?/p>
皇帝淡然道,“我在宗圣宮之中遭遇變故,接著便直接趕來見你,你便覺得我是懷疑你,這難道不是靠猜測?”
太子搖頭道,“若只是尋常父子間對話,父皇不至于摒棄左右,連高大伴都離開這親農(nóng)館,更不需要關(guān)閉館門,令披甲騎軍鎮(zhèn)守?!?/p>
“你了解我,所以才以此確定我懷疑你,所以你覺得你這樣判斷是靠證據(jù),并非是靠猜測?!被实劭粗?,微諷道,“我知道是你,靠的也不是猜測。”
太子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平靜道,“我雖關(guān)切普天大醮的動靜,但絕對不會有任何證據(jù)證明我參與其中?!?/p>
皇帝搖了搖頭,道:“不,只有可能是你,這世間,知曉我法門會產(chǎn)生如此真氣魔相的人,便只有墮落觀觀主、玄慶法師,高大伴,還有林甫。墮落觀觀主已死,玄慶法師修絕對不會將這秘密告訴別人,高大伴更加不會,至于林甫,他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之后便隨即死去。除了這些人之外,這世間和我接觸最多,最為了解我,唯一有可能發(fā)現(xiàn)我這隱秘的人,就只有你了?!?/p>
太子沉默了下來,道:“父皇錯怪我了,這種推斷,哪怕在李氏機要處那里,都不能作為證據(jù)?!?/p>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我小看了你?!被实劭粗拥溃骸澳愀揪筒慌挛疫@么想,你只是可以肯定,李氏機要處不會將這當成證據(jù),他們不會容許我廢掉你這個太子?!?/p>
太子認真道,“請父皇不要這么想?!?/p>
皇帝看著平靜里蘊含著極大自信的太子,忍不住微笑道,“你大概會覺得李氏機要處在一名可能存在很大問題的皇帝和一名各方面無可挑剔的太子之間,必定會選擇站在你這一邊。你根本不需要對我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影響,你只需要讓李氏機要處發(fā)現(xiàn)我的問題,但你并不知道,很多年前,李氏機要處就這樣的問題便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p>
太子面上的神色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但是他面前茶盞之中的熱氣卻動得厲害了一些,這顯示出他的呼吸已經(jīng)有些沉重,有些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