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眼中山
張盛年此時用盡全身的力氣,似乎也就勉強站著而已。
他看著鐵流真驅馬沖到了騎軍的最前方,騎軍輕易的劃破山道,筆直的沖向高麗鐵囚軍的最后方,那些費盡無數心血栽培出來的私軍,又在他們后方和高麗人絞殺在一起。
血花不斷的綻放,破碎的血肉在地上鋪開。
然而他此時的眼瞳深處,卻涌起簇簇幽火,他沒有回答顧留白的這個問題,而是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反問道,“你不覺得這世道不應該如此么?”
顧留白有些奇怪的看了這個老人一眼,“你這又是什么說法?”
張盛年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厲聲道,“你不覺得這不公平么?每個人都是爹娘生的,每個人都是一條命,但這么多人拼命,卻只是被幾個厲害的修行者就殺得潰不成軍,這么多人許多年的隱忍和計算,卻被一兩個厲害的修行者就能輕易擊敗。這世道不應如此!”
聽著這樣的聲音,沈若若嗤笑了一聲,她想說你這兩個人打架,打不過人怨人家塊頭大?
然而此時張盛年已經接著說了下去,“一兩個強大至極的修行者就能決定一場戰(zhàn)斗的勝負,甚至能夠影響到一個王朝的興衰,這對嗎?王朝想要穩(wěn)固,就要依賴強大的修行者,然而門閥卻始終掌握著修行資源,寒門又怎么可能有往上爬的機會,若是連修行的際遇都要門閥給予才能擁有的話,這樣的痼疾如何才能改變?”
“人人有書念?”
張盛年又凄厲的笑了起來,“任憑你飽讀詩書,學貫古今,再怎么高的學問,不是厲害的修行者,門閥隨便派出一個修行者就能將你刺殺了。哪怕人人都可以修行,門閥依舊可以將最強大的修行法門掌握在手里,要想獲得厲害的秘法,就必須成為門閥忠心的奴才。這世道公平嗎?”
沈若若皺起了眉頭。
盧樂天有些意外的看著張盛年,他未曾想過這老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顧留白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的波瀾。
他看了一眼張盛年,伸出手指點了點不遠處的那些山峰,平靜道,“這些山,你從不同的地方看,就有不同的觀感,你可以認為你說的這些是對的,似乎修行者反倒是成了不公平的根源,但你可以試著從另外一個地方看看這個大唐。你自己也明白,在此時的大唐,除了那些特別貧寒的人家,絕大多數普通人家只要足夠勤勉,甚至都可以供得起孩子讀書。不管讀書到底能不能換得更好的前程,但至少能夠讀書識字,能夠獲得更多的見知,見到不同的天地。還有,你且想想,現(xiàn)在的大唐,至少人人有飯吃,沒有多少餓死的人。但之前的數個朝代,在這方面哪一個能夠比大唐做得好?”
張盛年厲聲道,“那僅此就滿足了么?”
“急病不可亂投醫(yī)?!鳖櫫舭椎恼f道,“你也說是痼疾,根深蒂固,牽動全身的痼疾,你覺得是一朝一夕,憑借某些人口頭說說就能一朝改變的么?”
張盛年一滯,但還是下意識的辯駁道,“急病也需猛藥!”
“人家說你就信?”顧留白鄙夷的笑了起來,“你信我還是信太子?”
張盛年一愣。
郭鵲這時候卻已經聽得明明白白,他在一邊出聲道,“你覺得太子能有顧道首厲害?如果顧道首都做不到的事情,太子和你說能,你就相信?”
“現(xiàn)在的大唐是一個好好的碗,雖說每個從碗里吃飯的人可能吃到的東西都不一樣,但好歹大家都能從這個碗里吃飯。”顧留白看著張盛年,平靜道,“不是只有你們這種人腦子才清楚,哪怕是隋末那種吏治崩壞的時候,都依舊有人勵精圖治,想要變法。你覺得我不想改變這痼疾?但你也知道大唐是千古未有之盛世了,你可知道又有多少你說的那種強大到令人覺得不公平的人,為了形成這盛世而付出自己的生命?此時盛世,要想改變不是直接打破這個碗,而是要盡可能的采取溫和的手段。代代都能吃得飽飯,都能過得安逸,慢慢循序漸進,不好么?”
頓了頓之后,顧留白看著張盛年,微嘲的笑了笑,“那么同樣做這樣的事情,你是相信那些叼著金鑰匙出身的門閥子弟,這些你口中的既得利益者,還是相信我這樣說一不二的人呢?論信譽,論能力,你覺得太子這些人比我強?你該信他們還是信我?”
郭鵲聽得心潮澎湃,差點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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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眼中山
盧樂天沉默不語,他看著顧留白點著的那些山峰,心中升騰起前所未有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