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為了安知鹿不被這人探出底細(xì),而被迫和這人接觸之后,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人世間的距離不再那么遙遠(yuǎn),他學(xué)到了很多。
“之前你在對面山崖上,不是真想殺那個人,那個人是誰?”他看向之前安知鹿打水的地方,故意問道。
“安知鹿,幽州的將領(lǐng),我從關(guān)外來長安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無名小卒,后來投在許推背座下,在華懷仙和許推背沒有出事之前,他大概已經(jīng)可以算是整個幽州軍方的第三號人物?!鳖櫫舭灼届o道,“我懷疑他是否和楊氏有牽連,畢竟之前楊氏在幽州利用那些山賊布置法陣,所以才出手試試。而且他敢于拒絕太子的招攬,這不是憑借勇氣或者選擇一個更穩(wěn)妥的靠山就能完全解釋的事情,太子的招攬,對于很多人而言,也算得上是難以抗拒的利益誘惑?!?/p>
王幽山站了起來。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聰明到了極點(diǎn),恐怕與之接觸的時間越長,反而越容易被他猜出真正的心中所想。
“我很欣賞你說一樁生意拆分成很多小生意來做的說法?!?/p>
在轉(zhuǎn)身離開之前,他綠色幽光凝成的臉面上顯現(xiàn)出些許誠懇,“為了建立你所說的信任基礎(chǔ),我可以告訴你,楊氏自然也是我的仇人,而楊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了。他們也始終犯著同樣的錯誤,想讓那些強(qiáng)大的修行者替他們賣命,卻忘記了他們自身不夠強(qiáng)大,力量無法匹配他們的欲望時,他們就會遭受反噬。你說的不錯,當(dāng)年算計皇帝,算計玄慶,算計佛宗,都和我有著脫不開的關(guān)系。我可以死,可以讓你為你娘她們報仇,但在我死之前,我想先讓那些始作俑者死。”
顧留白笑了笑,“做好眼前事,我不用想那么遠(yuǎn),畢竟我現(xiàn)在想直接殺了你,似乎也沒那個本事?!?/p>
王幽山笑了笑,他對著顧留白認(rèn)真的行了一禮,然后朝著下方的大河跳了進(jìn)去,幽光在河水之中涌動,頃刻消失不見。
……
關(guān)外,黑夜開始降臨的時候,熱浪便隨著陽光的消失而迅速的褪去,滾燙的風(fēng)沙很快就會讓人感覺是不是混雜了冰粒子在里面。
許推背喘著粗氣倚著枯樹,肚腩上的軟甲上有一個醒目的豁口,暗紅血跡混著沙粒結(jié)成了硬痂。
十七匹戰(zhàn)馬踏著迅速降溫的沙礫圍攏過來。
領(lǐng)頭的馬賊扯開嗓子怪笑。
許推背聽得懂這名回鶻人的話,“別往這人的腦門招呼,他的腦袋越完整就越值錢?!?/p>
馬賊群中發(fā)出了哄笑,有人大笑道,“這肥豬的油能夠給我們點(diǎn)幾天的燈。”
許推背也獰笑起來,他把長刀橫在膝頭,刀刃倒映著遠(yuǎn)處沙丘蒸騰的扭曲空氣,像片將熄未熄的殘火。
馬蹄聲驟起時,他踉蹌著揮刀劈斷兩根馬腿。鐵山般的身軀順勢砸翻第三騎,卻讓一柄彎刀在肩頭添了道新傷。風(fēng)卷著血腥味灌進(jìn)喉嚨,他忽然想起長安教坊里那個彈琵琶的胡姬,她總說塞外的夏夜能看到銀河墜地。
許推背這時候心里說放屁,任何流離失所跑到關(guān)外來的人,哪有心情看銀河墜地。
一柄陌刀朝著他斬來的剎那,他心想弄了半天,要墜地的恐怕是自己的人頭了。
然而就在此時,沙丘的背面響起刺耳的嘶鳴。
數(shù)十支箭矢瞬間齊齊擊中那名持著陌刀的馬賊,分外恐怖的力量將那人直接釘在地上。
“宰羊!”
悶雷般的馬蹄聲和暴喝聲同時響起。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周圍那些馬賊驚駭欲絕的叫聲,“突厥黑騎!””
許推背直接丟了手中的長刀,癱坐在血泊里,“狗日的顧十五…”他抹著自己臉上的血汗,聽見自己嘶啞的笑聲在風(fēng)中傳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