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就不再多問,他知道,阿姐說沒事,那就是沒事。若是陸家的長輩當真對自己有看法,阿姐定會提醒他的。
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姐弟。
陳稚魚又帶著陳硯往方夫人住的偏院去。
方夫人比陸夫人熱絡得多,老遠就聽見她笑著迎出來:“我正念叨著你呢,這就來了?!崩愔婶~的手往里走,又上下打量了陳硯一番,“這便是你常說的小弟吧?瞧著真是一表人才。”
陳硯感受到方夫人的熱絡,也知她是方通判的親妹妹,忙躬身行禮,方夫人笑著挽了他的手往屋里讓,桌上早已擺好了新沏的雨前龍井和幾碟精致點心,足見用心細致。
只是坐下沒多久,說了沒幾句話,陳稚魚便見她笑意淡了,端著茶盞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眉宇間那點愁緒像化不開的墨,在眼角眉梢暈開。
在方夫人面前,陳稚魚向來自在些,又見她這模樣與陸夫人如出一轍,便忍不住輕聲問道:“方才去給婆母請安,見她似有心事,如今瞧二娘也是這般,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要緊事?”
方夫人聞言,長嘆了口氣,將茶盞往桌上一擱,仿佛就等她先問呢,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還能有什么事?都是為你那個好妹妹,這幾日愁得我頭發(fā)都快白了,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p>
一旁的陳硯聞言,悄悄挺直了脊背。
他初來乍到,對陸家的人和事都陌生得很,阿姐素來不多言,他也不好多問,此刻聽方夫人說起“家私”,又見她待阿姐親厚,顯然沒把自己當外人,便凝神細聽,眼底滿是好奇。
方夫人提起陸茵,陳稚魚心頭便明了——定是為她與太子的婚事煩憂。
她輕輕嘆了口氣:“這事由婆母拿主意,我一個做兒媳的,實在不知能幫上什么忙?!?/p>
方夫人望著她,緩緩搖了搖頭,眼底的憂愁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著。
她長舒一口氣,聲音里帶著化不開的悵然:“莫說你了,便是我這個親娘,如今也束手無策。誰讓她是陸家的嫡女呢?自打投生在這門里,許多事便由不得自己了?!痹捳Z中滿是心酸無奈,還有一絲她藏著的自責之感。
陳稚魚聽著這話,心頭微微一澀。
方夫人雖是陸茵的生母,可在這等級森嚴的侯府里,嫡女的婚事終究要由主母定奪,她這個生母縱有萬般心思,也只能藏在心底。
那話里的委屈與心酸,像細密的針,輕輕扎著人。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只端起茶盞遞過去:“事總有解決的法子,不是說皇后那邊還沒成事嗎?這件事萬一不成……二娘,我知您的心意,您定是不想讓妹妹去皇宮里?!?/p>
方夫人接過茶盞,卻沒喝,聽了她的話,眼睛微潤,只望著裊裊升起的熱氣出神,半晌才低聲道:“皇后那邊催得緊,偏此事在圣上那里,還不一定能成,兩邊兒都想好,又想激進刺激一下,又怕惹了圣上不快,這件事,磨蹭著磨蹭著,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時候去,再緩兩年?呵呵,皇家婚事難成,這左右為難的,委屈的是我的孩子……”
陳硯在一旁靜靜聽著,這才明白陸家的愁緒來自何處。
原來這高門大戶里,連嫡女的婚事都這般身不由己,倒比尋常人家多了不知多少牽絆。
他偷偷看了眼婉茵阿姐,見她眉宇間也染了些憂色,便知阿姐在這府里,想必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難處。
方夫人的憂心并非多余。這樁婚事牽連著皇家顏面與陸家榮辱,明里暗里皆是博弈,可到頭來,若真有什么差池,被磋磨的還不是陸茵這個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