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個老叟抱著小孩朝前面的馬車討銀子。
平日里就有一些貧民愿意干這事兒,運氣不好了,被家丁趕跑最多打一頓,運氣好了,討到的銀子能夠一年半載的花銷。
不過沒幾個人會在上元節(jié)佳節(jié)干這種事兒。
原因無他——晦氣,若是挨了打便是觸了一年霉頭,也是損了朱門和樂融融的彩頭。
跟在周圍的庾府家丁已經(jīng)從人群中出來,要將那老漢抓了,卻被庾季夏叫停。
他探窗伸出手把隨身的手爐給了前面衣衫襤褸的老漢,讓他給孩子取暖。
老漢見此,趕忙賣慘道:“老天爺啊,公子可憐可憐老頭子我吧!我兒子不孝順,生了個孫子給我?guī)е@孩子正月里發(fā)了高熱,不知道活不活得過六歲喲,悠悠蒼天啊——”丁婳在趴在窗口看著那個男生女相的少年側(cè)臉俯身聆聽,又給了銀錢,低低地說了一句:“他倒是個菩薩心腸。
”送走了老漢,馬車才又行了十步不到,一群乞兒一擁而上,擠破頭過來討銀子。
“嘶——”馬鳴嘶吼,小孩驚了馬,馬兒后仰起頭,抬起前蹄。
丁婳在后面一邊怪庾季夏多事,恐誤了自己的燈會,一邊只能繼續(xù)撩開簾子看熱鬧。
前面的那個景象,丁婳活了十二年也不曾見。
這可真是……一個家丁和車夫拉住韁繩安撫馬匹,剩下的五個家丁都摁不住的八九個受驚的小孩……上元佳節(jié),元宵燈會,眾目睽睽,稚子何辜?庾府怎么敢公然打小孩呢?正不知如何收場,就見一身月白的二公子施施然掀開轎簾出了馬車。
四周擁堵,庾季夏倒是沒能下馬車,他直接坐在馬夫旁邊,從容地將滿滿一包銀子散盡,人人有份,于混亂中不失禮儀。
可公子有儀,稚子無禮,連包銀子的紅緞都被撕的只剩幾縷掛在他雪白的指尖。
丁婳估計銀子有一百多兩,紅錦也是佳品。
她在后面幽幽道:“他能救這幾個人,他救得了天下人嗎?”長街之上,十步之遙,人聲雜亂,這話竟被正主聽見了。
人群四散,庾季夏下了馬車,理了理衣袖回頭沖丁婳笑了,如春風(fēng)和煦,“能多救一個也是好的。
”丁婳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年的正臉,男生女相,面如冠玉,身材修長,才十二歲,臉頰還帶了一點肉,像天上謫仙的寶貝靈童下凡。
偏偏又披了一件月白的斗篷,襯的他更是白衣無塵,皓若皎云,看了就惹人討厭,想把他從高處拉下來,想看看他那張漂亮的臉墜入泥潭是什么樣子。
而現(xiàn)實中她只能尷尬地沖對方點點頭,僵硬地微笑。
只覺得他這朵云襯得丁四小姐才是爛在地里妄議別人做善事的泥。
果然,云抬手行禮轉(zhuǎn)身,沒計較什么走了,徒留耳朵燒紅了的丁婳僵硬地假笑。
到了燈會,丁婳左逛逛右買買,好一會兒才忘了這朵云,直到她聽見崔家兩位小姐議論,說二公子這一路上什么都逛,卻一盞花燈都沒買,一點東西都沒吃,甚為奇怪。
丁婳便把庾季夏散盡銀錢的前事說與崔家二位小姐……那天丁婳的運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