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于是安心地攤開胳膊和腿,像小烏龜一樣伏在陸無燼的身上。
不一會兒,他又抬起頭。
“媽媽,你又喜歡爸爸了嗎?”
楊思昭愣住。
“媽媽總是說,才不會喜歡爸爸,”眠眠歪著腦袋問,“現(xiàn)在又喜歡了嗎?”
明知道楊思昭會臉紅,陸無燼還逗他:“回答孩子的問題,又喜歡了嗎?”
楊思昭扭頭不語,紅暈逐漸從鼻尖轉(zhuǎn)移到耳尖。片刻后又緩緩彎下腰,蜷縮在陸無燼的身側(cè),額頭靠在他的胳膊上。
陸無燼笑了笑。
他微微抬手,房間的燈光就暗了下來。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皎潔月光透進(jìn)來,映照在眠眠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上,像兩盞小燈,照一會兒媽媽,又照一會兒爸爸,很快電量就告罄了,眼皮漸漸耷拉下來。
直到徹底沒電,呼吸均勻了。
楊思昭起身,把他輕輕地抱到床邊,陸無燼說:“沒事不用?!睏钏颊芽戳怂谎郏澳阋詾槲铱床怀鰜??明明已經(jīng)吃不消了,還在孩子面前逞能呢?!?/p>
陸無燼被拆穿了也不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楊思昭拿起小被子,蓋在眠眠身上。
再回身時,陸無燼已經(jīng)圈起一側(cè)的手臂,像是一個舒適的“小窩”,邀請他進(jìn)來。
他躺下,枕著陸無燼的胳膊,輕聲問:“給我講一講我離開之后的故事吧。”
“你離開之后,就沒有故事了?!?/p>
楊思昭抱緊了陸無燼的腰。
確實(shí)沒有故事,陸無燼沒有夸大,那是一段很絕望、不忍回憶的時光。陸無燼初成神時,為了靜心修煉,曾抄寫過專門記載下凡歷劫的《罪難錄》,幾乎是字字泣血,不忍卒讀??墒呛髞?,親身經(jīng)歷了許多,陸無燼再想起這本書,只覺得不過如此。
他的苦,在于哀莫大于心死。
“你走之后,小家伙一直哭,他以前不怎么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有所感知,他哭得那樣兇,我是被他的哭聲叫醒的。”
“化丹被取走的事,我沒有上報天界,我不想讓怕旁人知曉,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沒有離開青竹林。也因如此,小家伙斷糧了,他沒有奶喝,在我懷里哭得很可憐,我只能煮米糊,摻一些羊乳,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幸好小家伙不算太嬌氣,就這樣靠著米糊撐了過來?!?/p>
“后來我才意識到他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但那時候他已經(jīng)不怎么親近我了。”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那么心疼小時候的你,卻讓他重復(fù)了一遍你的童年,孤獨(dú)寂寞,自娛自樂?!?/p>
楊思昭抱住他,哽咽道:“你也付出了很多,不要再自責(zé)了,神君?!?/p>
他撐起上半身,在月光下望著陸無燼的臉,輕聲說:“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我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彌補(bǔ)遺憾?!?/p>
陸無燼傷得很重,他低估了長時間滯留人界,給他的身體帶來的損耗。
陳此安勸他回去休養(yǎng)。
他還是拒絕。
這點(diǎn)痛,與三百年的無望相比,簡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