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市政大樓上還有星星點點的光。林友田的辦公室門緩緩打開,一道佝僂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進(jìn)來。錢巖縮著脖子,手里拎著一個皺巴巴的公文包,腳步輕得像是生怕踩疼了地板。他的背微微彎著,仿佛肩上壓著千斤重?fù)?dān),稀疏的頭發(fā)蜷曲凌亂,額頭滿是抬頭紋,眼袋松弛下垂,蒼白的皮膚顯得沒什么血色,常年低眉順眼,臉上掛著一抹刻意討好的笑容,像是怕被人看穿了什么心思。
「林市長,您找我?」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微微躬著腰,眼神不敢與林友田直視,只是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像極了一只探頭探腦的老鼠。
林友田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目光冷冷地掃過他,眼神中透著不屑和掌控一切的篤定。他手里夾著一根煙,煙霧繚繞間,桌上的文件被輕輕推到一旁,露出剛剛被整理出來的沈清瑤交來的資料。
「錢巖,坐吧?!沽钟烟锏恼Z調(diào)平緩,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違抗的威壓。
「哎,好的,好的。」錢巖搓了搓手,迅速挪到椅子邊,像是做賊一樣輕輕地坐下。他的公文包擺在腿上,手指時不時捏緊包的提手,仿佛那里面裝著他的命根子。錢巖今年五十出頭,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比同齡人更顯滄桑。他曾經(jīng)只是個小公司里的會計,日子本本分分地過著,拿著勉強(qiáng)維持生計的工資,日子雖然清苦,但還算安穩(wěn)。
直到十年前,老婆嫌他窩囊,跟著別人跑了,只留下一個四年級的兒子錢途??蛇@個兒子卻成了他無法擺脫的夢魘。
錢途今年十九歲,從小就像根野草,沒人教沒人管,小學(xué)肄業(yè)后直接混跡社會,染著一頭扎眼的黃毛,整日吊兒郎當(dāng)?shù)馗粠汀复蟾纭箯P混。他個頭不高,又矮又瘦,瘦得看起來像根豆芽菜,偏偏還染了個刺眼的黃毛,別人看他一眼,他都要橫著臉瞪回去,像一條隨時炸毛的野狗。酒吧、網(wǎng)吧、臺球廳、棋牌室,哪里有熱鬧,哪里就有他。小小年紀(jì)就四處打架收保護(hù)費,還被一幫鎮(zhèn)上的混混尊稱「錢哥」,在他們的酒桌上橫行霸道。
錢途的暴力行徑很快失控。錢巖記得清清楚楚,錢途十三歲那年,在幫「大哥」討債時把人腦袋開了瓢。事后,他在家被錢巖打了個半死,隨后錢巖連夜砸鍋賣鐵,找人托關(guān)系,最后才找到了林友田。
林友田當(dāng)時還在警察局當(dāng)局長,錢巖是抱著最后的希望去求他的。他拎著一大袋現(xiàn)金,硬著頭皮跪在林友田的辦公室門口,低三下四地求他?!噶志珠L,您行行好,救救我兒子……他是年輕不懂事,真不是故意的……」
林友田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錢巖,又看了眼袋子里那厚厚一沓錢,他抬手示意錢巖坐下,臉上卻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錢巖啊,年輕人不懂事是可以原諒的,你先起來……」
就是那一次,錢巖徹底成為了林友田的「人」。從此以后,他不再是那個老老實實做賬的小會計,而是林友田「白賬」背后洗白的能手。他利用自己多年的會計經(jīng)驗,將林友田的非法收入漂白得滴水不漏。他也很清楚,若沒有林友田,他兒子早就被判刑,而他的前途早已斷絕。
前兩天,「錢哥」才在酒吧里碰了釘子——他帶著兩個小弟去調(diào)戲了個女人,不想對方身手了得,三下五除二把他們撂倒在地,順帶著把他那點可憐的「威風(fēng)」也踩成了灰。他當(dāng)場灰頭土臉,羞憤不已,后來為了挽回面子,氣急敗壞地找了個借口,又帶人把別人打斷了一條腿,鬧到了警察局。
若非林友田出手干涉,錢途早就蹲局子里了。
林友田瞥了眼面前佝僂著背的錢巖,說道:「錢巖,你看看這些東西。」他將幾頁文件輕輕推到桌邊,語氣漫不經(jīng)心,「這些事應(yīng)該很容易整理吧。」
錢巖接過文件,雙手微微顫抖。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刻意露出精明的神色,但那神情背后,分明透著一絲焦慮。他知道,這所謂的「整理」意味著什么。但他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他的錢途還在林友田手里攥著,能一次次全身而退,全靠林友田的庇護(hù)。
「林市長,這事兒……風(fēng)險不小啊?!瑰X巖堆著笑,臉上的皺紋像擠在一起的老樹皮,聲音里透著幾分試探和畏縮。
林友田沒有搭腔,輕輕彈了彈灰:「你兒子這兩天又闖禍了吧?是重傷?」
錢巖的臉色刷地一下蒼白,整個人佝僂得更厲害了。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公文包,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顫抖地說道:「林市長,您放心,我明白怎么做了,明白了……」
林友田的嘴角微微揚起:「明白就好。做得漂亮點,你的錢途,我替你看著?!?/p>
「謝謝林市長,謝謝……」錢巖的頭點得幾乎要碰到膝蓋,語調(diào)里盡是諂媚和感激,可那雙隱藏在眼鏡后的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絲壓抑的絕望。
走出林友田辦公室的那一刻,錢巖感覺背上的冷汗浸濕了襯衫。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破舊的車?yán)?,長長地喘了口氣,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顫抖著手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他的前途還在林友田的掌控之下,而他,早已被逼成了一條沒有脊梁的狗。
兒子的臉再次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為了那個渾不吝的兒子,他把自己的一生都抵押了出去。而現(xiàn)在,為了讓錢途繼續(xù)安然無事,他又要背上一筆新的罪孽。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點燃第二根煙,望著手中的文件,眼神里重又恢復(fù)了那一絲陰鷙與精明。
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豪華套房中,沈清瑤正低頭整理著桌上的文件,手機(jī)屏幕亮起,指尖微微頓了一下,隨手拿過手機(jī)點開微信。
【小希:清瑤姐,我?guī)湍戕酆玫奈募抛郎狭耍行┘?xì)節(jié)你再過一遍?!?/p>
短短一句話,言簡意賅,卻透著她一貫的冷靜利落。沈清瑤抿了抿嘴,正準(zhǔn)備回復(fù),屏幕又跳出一條新消息。
【對了,這段時間我可能不在。學(xué)校讓我去外地打全國女籃賽】
沈清瑤的手指停頓了一瞬,微微挑眉,隨即飛快地敲了幾個字回復(fù)。
【這么忙?】
幾乎是秒回,戴若希的信息又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