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了幾日,陳硯初來乍到,除了頭一日被灌醉了酒以外,后面便再也沒有那般胡鬧了。
這期間陸暉還做東請他出去吃了一頓,只單帶了他,說是男兒之間說話方便。
陳稚魚知道,這是堂哥重視她的娘家人,心里樂得高興,自然沒什么話說,恰逢這些日子為年節(jié)忙碌,她也難顧得上表弟。
云錦的馬老板近日來了一趟,帶走了一些樣品和款式,提了一嘴,道是忙完手上這一單,年節(jié)放休五日,約莫年初二才會開門迎客。
他一來,又給陳稚魚帶了銀錢來,攢了一部分,又給了陳硯一些,雖被他百般推辭,卻在陳稚魚的堅持下,收到了手中。
正在她騰出手,想清點一下陸曜先前給她的家產(chǎn),等到時候,挨家查賬時也有個準備,卻在這時,宮中口諭到了。
本以為陸茵那樁事總能拖著,挨過這年關(guān)便好,誰料離除夕尚有半月,宮里一道口諭便如驚雷落地,指名要陸夫人親自帶陸茵入宮。
消息傳來時,陳稚魚正在慕青院核對年節(jié)用度,指尖捏著的賬冊“啪”地落在紫檀木案上。
宮里沒有消息的時候,一家人都為此事著急,如今真?zhèn)鱽砹讼ⅲ瑓s無人能高興的起來,只覺著突然而來的消息,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看著陸夫人微笑的眼眸,笑意卻未達眼底的模樣,便知同樣有這種感覺的,不止她一個人。
望著廊下簌簌飄落的碎雪,只覺那寒意順著靴底往骨頭縫里鉆——這是傳召嗎?還是鴻門宴?
陸府上下這幾日都透著股緊繃,陸太師四更天便披星戴月入宮,陸曜跟著在各部衙署忙得腳不沾地,連素來愛說笑的陸暉都斂了神色。
這日天未亮透,陸夫人便在正廳喚了陸茵。
陳稚魚遠遠立在游廊盡頭,見陸夫人一身石青綴玉的褙子,鬢邊只簪了支赤金點翠簪,素凈得近乎肅穆。
陸茵紅著眼圈,卻被陸夫人低聲斥了句“沒出息”,硬是逼得把眼淚憋了回去。
兩人身后只跟著個捧手爐的老媽子,連貼身大丫鬟裝扮整齊,不漏馬虎——既是為陸茵的事去的,便要干干凈凈,利利索索的。
車駕在巷口候著,車簾放下的那一刻,陳稚魚忽然沒來由地心慌,指尖掐進了掌心。
送走她們,陳稚魚轉(zhuǎn)身回了慕青院,待婆母行職責,剛把府中各處的年禮分撥妥當,在將府中一些雜事分派到各處,又不忘叮囑小丫鬟給西廂房的陳硯送去新烤的栗子糕,人剛在暖榻上坐定,右眼皮便跳得厲害。
她揉了揉眉心,正想叫春月沏壺安神茶,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門房一路小跑過來,隔著窗欞回道:“少夫人,門外來了位客人,說是從云麓來的,要見您?!?/p>
“云麓?”陳稚魚蹙眉,這個時候會是誰專門從云麓趕來呢?
若是家中來人定是會提前寫封書信通知她,不會這么突然,況且這段日子大雪封山,一處山體坍塌,否則不然,陳硯早就要回去了。
她揚聲道:“請去待客廳,我這就來?!?/p>
待客廳里燃著銀絲炭,暖意融融。陳稚魚掀簾進去時,只見窗邊立著個穿灰布斗篷的身影,連帽檐都壓得極低,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