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頭,只從牙縫里擠出句“算你狠”,便在周媽媽的攙扶下踉蹌著走了。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蘇挽棠才長舒口氣。
她摸了摸發(fā)間的翡翠簪,那是老夫人臨終前塞給她的最后一件信物,此刻還帶著體溫。
轉(zhuǎn)身回屋時,月光正落在琴案上,焦尾琴的錦套被夜風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烏亮的琴身——那第七根冰蠶絲弦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像淬了千年的寒刃。
她解下錦套,指尖輕觸琴弦。
“?!边@次的音色比傍晚更清越,像是春雪落在松針上,又像晨鐘撞破霧靄。
蘇挽棠閉目坐正,右手食指點在“龍齦”處,左手按上“鳳沼”,《鳳求凰》的第一個音便隨著呼吸泄了出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琴音起初清淺,如溪澗淌過卵石,待彈到“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時,冰蠶絲弦突然發(fā)出嗡鳴。
蘇挽棠的指尖被震得發(fā)麻,這才驚覺不知何時,指腹已滲出了細血珠——原來老夫人說的“遇血則韌”,是要以血為引,喚醒琴弦的靈性。
血珠滲進冰蠶絲的紋路里,琴弦瞬間變得堅韌如鐵。
再彈時,琴音里多了股清冽的力道,像是蒼松破石而出,又似寒梅傲立霜枝。
蘇挽棠越彈越快,到“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時,琴音已如急雨打蕉,連窗紙上的月影都被震得簌簌發(fā)抖。
直到最后一個音尾在梁間盤旋不去,她才驚覺額角已沁出薄汗。
低頭看時,指腹的血珠早被琴弦吸得干干凈凈,冰蠶絲弦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比先前更亮了幾分。
“老夫人,您看?!彼龑χ摽蛰p聲道,“這冰蠶絲沒白藏,這焦尾琴也沒白等。三日后的壽宴,女兒要讓全京城的人知道——”她指尖撫過琴身的斷痕,“被折斷的弦能重續(xù),被碾碎的傲氣,也能重新立起來。”
窗外的更漏敲過三更,蘇挽棠將焦尾琴小心收進錦套。
妝臺上的燭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的光比星子還亮。
她摸出暗格里的木盒,冰蠶絲的余溫還留在掌心,突然聽見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小翠抱著一疊新裁的月白裙料,正踮著腳往窗邊走。
“小姐,這是我求張媽媽偷偷裁的。”小翠把裙料塞進窗縫,“壽宴要穿的,雖比不上蘇二姑娘的蜀錦,可這料子軟和,襯您的琴……”
蘇挽棠接過裙料,指尖觸到里層繡的纏枝蓮——正是老夫人最愛的花樣。
她將裙料輕輕擱在琴案旁,抬頭時看見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明日……”她對著漸漸發(fā)亮的天色呢喃,“該是個好天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