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呢?同情?可憐?看著他那卑微到塵埃里、被碾碎了一地的尊嚴,這些情緒當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堵心和無力感,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無論是家暴,還是這種情感里的極度不平等與精神虐待,外人插手的界限在哪里?輕飄飄的勸分勸和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萬一她苦口婆心勸了,謝淮之回頭跟裴玉和好如初了呢?那她豈不成了里外不是人的笑話?甚至可能給謝淮之招來更瘋狂的報復?楚沨渃深知這其中的復雜和危險。
理性告訴她閉嘴才是最佳選擇。
謝淮之的眼淚流了很久很久,直到他那雙總是溫潤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無法控制的抽氣,身體還在余震般細微顫抖。
楚沨渃看著他這副狼狽到心碎的模樣,那股壓在心底的怒其不爭終究沖破了理性的堤壩,她抱著胳膊靠在沙發(fā)背上:“值得嗎?謝淮之,世界上的人千千萬,這條不通,換條路走就那么難嗎?裴玉?呵……你想想,撇開那張暫時能迷惑人的皮囊,他還有什么?財富?那不是他掙的!地位?不過是投了個好胎!才華?品性?真心?我看到的,只有頤指氣使的傲慢,毫無邊界的控制欲,和把別人的尊嚴隨意踐踏在腳下的卑劣,他給你帶來了什么?除了眼淚、屈辱和痛苦,還有什么?值得你為他這樣把自己踩進泥里?!”謝淮之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冰冷的針刺痛。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不堪的眼睛里,空洞得沒有一絲光彩。
他看著她,聲音沙啞低微,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不自知的偏執(zhí):“撇不開…真的撇不開…”“從小就喜歡的。
”他輕輕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慘淡笑容楚沨渃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完了,深度沉淪的戀愛腦,晚期,沒救了。
謝淮之仿佛沒有看到她眼中的無奈,自顧自地傾訴著:“他以前對我挺好的,我之前丟了糕點師傅那份工作,沒地方住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他說是想跟我認真交往的,只是后來他不知道為什么就變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其實那份我很珍惜的工作,也是他背后操作弄丟的,他家里有錢有勢……沒人敢得罪他…我跟他說分開…他不同意。
他說他不喜歡我身上的油膩膩的味道,說不想看我那么辛苦,我當時信了…”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一次不是因為裴玉的傷害,而是因為自己的愚蠢。
他信了那個惡魔編織的華麗牢籠。
楚沨渃看著他這副被謊言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樣子,xiong中那點怒其不爭的火氣被一種更深的無力感和憐憫取代,她挪近一點,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在他冰冷顫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她沒有再試圖講那些所謂的大道理。
情之一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最終只是長長嘆了一聲:“有些事,有些路,別人替不了你選。
我只能說,改變不了現(xiàn)狀,就努力讓自己去接受,它帶來的所有好與壞,哪怕像現(xiàn)在這樣痛得要死,如果覺得這痛已經超出了你能承受的極限,那就盡早下定決心離開。
”“而且,我看裴玉那面相,”她故意用帶著點江湖相面的神棍語氣“印堂黑氣繚繞,眉間鎖煞,天生克妻…呃不對,克你,尤其克你財運,靠近他,不僅傷身傷心,搞不好破財擋運,太邪乎了,早點跑路安全,”“嗯…謝謝你…楚沨渃…”謝淮之抬起紅腫的淚眼看著她,聲音哽咽,那雙眼睛里盛滿了無盡的感激和難以言喻的羞恥,他生命中兩次最難堪、最卑微的時刻,都被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子撞見,而且每一次,都是她向他伸出了那只溫暖而堅定的手。
“我…我先回去了,對不起…又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了……”“嗯,路上小心點,到家給我或者許諾發(fā)個信息。
”她看著他,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謝淮之,永遠、永遠記住我今天這句話,對一個反復傷害你、以踐踏你尊嚴為樂的人,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希望,一絲一毫都不要有,希望留給這種人,等同于將刀子親手遞給他,讓他有機會捅穿你的心臟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徹底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不值得!”謝淮之身體猛地一震,深深看了楚沨渃一眼,那一眼,混雜著感激、痛苦、茫然,和一絲被這句話深深刺痛的覺醒感,他沒再說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楚沨渃站在門邊,目送著那個背影消失,心里堵得難受,裴玉算個什么東西?謝淮之,這個小半個月里,她親眼看著他,脾氣和軟得像面團,包容許諾在廚房制造的每一次災難,他做的蛋糕有著治愈人心的魔力,他為人誠懇踏實,從未想過利用許諾的顏值多招攬生意,他細心,總記得楚沨渃不愛甜膩的口味,他善良,給流浪的小貓留干凈的食物和水……多好的一個男孩子啊,偏偏,掉進了裴玉那口不見天日的腐爛深井里。
這該死的命運。
她煩躁地嘖了一聲,轉身離開,那口井太深太黑,她伸出過手,卻感覺終究拉不住那顆甘愿下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