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認得的那個宋家源已經(jīng)在他生命里退場了,而現(xiàn)在站在面前的,不知道又是什么角色。
“再過兩分鐘,就是日落了。”宋家源的建筑課終于停了,他抬腕看了看表,好像并不十分刻意,但卻剛剛好在他們走到步道最西邊的時候停步,抬頭望向遠方的海平面。
安迪也聞聲遠眺,天邊一輪夕陽鮮紅耀眼,周邊的云霞都被染成了絢爛的暖色。但晚風吹在身上,卻是有些涼的。他不自覺抱起手臂,搓著自己的胳膊取暖,宋家源余光掃見,伸手去解自己西裝的扣子,但安迪搓著手往旁邊挪了一步,他動作也一頓,捻在扣子上的手便放下了。
“有帆船?!卑驳夏暻胺?。
宋家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海上真有一艘帆船,約莫是百年前的制式。不知是否是旅游局開發(fā)的新項目,拿來吸引游客的新噱頭,紅色的風帆掛在黑色的船桅上,將周圍的一片波光都襯得像副懷舊的西洋畫。
畫面一片歲月靜好,仿佛在此一停就是百年??伤麄兌贾溃S多年前的海上,是沒有這樣的帆和船的。
又甚者,站在岸邊看海的人,其實也不大一樣了。
物是人非
25
讀中學的時候,宋家源和左安迪的家事都算眾人皆知的話題,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其實喬正邦的家也未見得就一團和氣。他父母是典型的豪門聯(lián)姻,相貌條件樣樣登對,只除了性格。于是從喬正邦出生起,家里便三天一吵五天一鬧,鍋碗瓢盆常年短缺,連傭人都被訓練出了一身騰挪閃避的好本領。
也于是他愿意跟在宋家源和左安迪的后頭,雖然成績及不上前兩人,論調(diào)皮卻能當頭一份。
他們?nèi)硕际欠艑W不愿意回家,常常流連于游戲廳、電影院,甚至ktv、桌球室,等到該玩的都玩膩了,索性百無聊賴地坐到沙灘上望夕陽——便是這樣發(fā)呆,也不愿意回家去面對現(xiàn)實。
大約是世界于他們而言太大太難,尚沒有條件可以妄言改變。放眼全世界的少年恐怕都是一個樣子,再有錢有勢也逃不脫父母的控制,再聰明絕頂也無法只手遮天。身為少年,對世界的所有反抗歸結(jié)起來,也只有“逃避”二字而已。
“你看這太陽,像不像一顆咸蛋黃?”喬正邦曾拎著手里的啤酒,醉眼朦朧地遙敬夕陽。
他們在學校循規(guī)蹈矩,一出校,就必要香煙生啤。喬正邦不止一次吐槽過啤酒苦澀寡味,卻還是天天不離手,仿佛當它生理鹽水,一刻不停給自己輸液。
“像,那周圍一團云就像白蓮蓉,跟蓮香樓的月餅一樣?!卑驳献剿磉叄皠偛欧艑W不是才吃過一個,怎么,你又肚餓?”
“今天中秋節(jié)啊?!?/p>
“我知道啊?!比绻皇枪?jié)日,他們回家的時間也早就到了。
“昨天他們又吵,家里碗都砸光了,今天早上出門,告訴我晚餐要一起出去吃?!眴陶钜荒樋嘞?,“可我不想他們吵到外面去,弄得不好還鬧要上報紙?!?/p>
“那就穿靚仔一點,登出來也比較有型?!痹谶@方面安迪最有經(jīng)驗。
喬正邦看著他欲哭無淚。
安迪知道玩笑開過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自己受得住,不代表他人也能甘之如飴,于是攬住喬正邦的肩膀拍了拍,卻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宋家源一直安靜,獨自蹲在沙灘邊上,拿樹枝寫寫畫畫。安迪見喬正邦要哭不哭的,自己沒辦法勸得住他,便老遠撩家源一腳沙子:“喂,你倒是說句話啊?!?/p>
這一搗亂,宋家源方才砌好的沙堆便似乎毀了。
宋家源的背脊一僵,xiong口聳了一下,像是憋了股氣。安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硬著頭皮走過去,卻也不說對不起:“剛才堆的什么,我?guī)湍阒匦麓钇饋砭褪橇??!?/p>
“不用了。”宋家源伸手在沙堆里一推,索性把剩下的輪廓都推散了,像是地震過后的龐貝,支離破碎看不見一點從前的影子。
宋家的主業(yè)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外人都說宋家的大少總有一天是要握磚頭的,況且他文理兼優(yōu),要修個建筑絲毫不難。但宋家源對此表現(xiàn)得總是意興闌珊,仿佛那拔地而起的座座宋氏高樓與自己毫不相關。倒是安迪從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在談到志向的時候直言不諱,聲稱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