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他去治的是什么???”
“照理我不該告訴你的,但是不說也已經說了,他應該理解這種事也根本瞞不住?!碧崞疬@個,鄒兆軒神色間也不禁露出一絲惋惜,“肝癌。聽說已經是晚期?!?/p>
安迪腦中嗡的一聲。如同安美欣墜樓的消息傳來時一樣,有種熟悉的失重感傳來。他仿佛被人一下拎起了雙腳,從懸崖上突然拋了出去,拋到浪濤洶涌的潮水之中,在波浪間載浮載沉。不同的是上一次他還可以勉強掙扎,而這一次經過了一個晝夜的煎熬,實在太過疲憊。還不等安迪伸出雙手撲騰,他就被一個大浪打垮,徹底淹沒在水底。
他在雜志社的大堂突然暈倒,把鄒兆軒嚇得不輕。他與員工們手忙腳亂地把他抬進辦公室,眾人又是按摩又是扇風,還是于事無補。最后鄒兆軒捋起袖子騎在安迪身上扇了好幾個巴掌,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
安迪的眼皮悠悠睜開,首先就看見了花容失色的鄒兆軒。他趴在他身上,姿勢頗令人誤會,約莫過了半分鐘,鄒兆軒才想起來自己是什么姿勢騎在他身上,趕忙爬下來,又恭恭敬敬地給他倒了杯溫水,送到安迪面前。
“你盡管放心,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剛才絕對沒有占你便宜!謝天謝地,還好你沒事。我知道你和蕭錦良交情匪淺,可也不用反應這么大吧?”鄒兆軒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他為什么要瞞著你了,要是你當他面來這么一出,他還怎么走得了?”
安迪捧著杯子,神情有些呆滯,根本沒工夫追究鄒兆軒剛才對自己的“急救”有沒有失當之處。他眼底空空洞洞,像是在做夢,又分明能聽見周圍人的聲音,口里悠悠地發(fā)出夢一般的回響:“你不懂?!?/p>
安美欣之于宋家源,蕭錦良之于左安迪,某種意義上,都有著“根”一樣的意義。他們不需要像綠葉陪伴鮮花,也不需要在盛放后期待果實,只是默默地守護在他們的背后,靜靜扎根在土壤,就能一路相隨,見證他們經歷過的歲月。
現在,這兩株根一夕之間都要被人鏟去了,安迪覺得自己一下就像棵被吹散的蒲公英,在空中游蕩,再也沒有歸處。
鄒兆軒:“好吧,我的確不懂,不過你能這樣也算是有情有義了。人嘛,其實背朝黃土是一世,游戲人間是一世,活到像蕭錦良這樣瀟灑,已經很夠本了,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還有什么好遺憾的?!?/p>
安迪仍然不發(fā)一語,鄒兆軒的話沒有說錯,但他怎么都不會感到安慰。因為大概只有安迪知道,蕭錦良這一世的遺憾是什么。
從前安迪覺得蕭錦良的宿命論不過是他底色悲觀,哪有什么注定走不進的人生,那不過是他分手時找的借口。但直到最近他才發(fā)現,是自己錯得太離譜了。
原來有的感情根本無法選擇,所有刻意為之的忽視,有心安排的逃避,都只是更加突顯了那個人的存在。所以蕭錦良早就看透了他,看透宋家源在他心中的位置,也看透他們的緣分的終點。
鄒兆軒不明白安迪在一個人郁郁些什么,問道:“對了,你今天過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辦?雖然我初來乍到,業(yè)務還不算多熟,但咱們總歸也是老朋友了,有事你直說就行,能不能幫到另計。”
安迪這才想起來舊報紙的事情,告訴鄒兆軒自己的來意,但不幸得知,從昨天起雜志社的檔案庫就被勒令封鎖了。下令上鎖的是蕭錦良的父親,他是雜志社真正的大股東,年事已高,平時深居簡出,也不知為什么突然越權下令,背后是否有別的原因。
“我可以幫你問問能不能開個權限,不過你也得有準備,老人家思想固執(zhí),我只能幫你試試?!?/p>
“多謝?!卑驳现酪宰约汉袜u兆軒的關系能得他這一句答復已是不易,不論真心還是假意。
安迪道過謝,沒有再多久留。鄒兆軒看見他腳步虛浮,心里不大放心,還是派助理開車送他回去。
安迪剛走,雜志社的娛樂版編輯便找了過來:“主編,昨天晚上在醫(yī)院派到的照片,我們怎么處理?還要不要登?”
他交給鄒兆軒過目的是一沓新鮮洗出來的照片,上面正是昨晚在醫(yī)院,宋家源與父親反目的一幕。
“為什么不登?我們不登,別人也會登?!编u兆軒答得沒有遲疑,他低頭翻揀那堆照片,瞧見里面的兩撥人人,小的倔強委屈,老的橫眉怒目,又抬頭看了眼安迪遠去的背影,難得地嘆了口氣,“盡量挑張好看點的,下筆的時候別太缺德。”
這天醫(yī)院大戰(zhàn)的新聞終究還是沒有登上頭條,不是因為鄒兆軒手下留情,而是凌晨忽然又驚爆了一樁突發(fā)——宋伯年中風被送進醫(yī)院緊急搶救。千億帝國的掌舵人危在旦夕,而他下面的繼承人并不止宋家源一支,醫(yī)院沖突的一幕只是作為這則頭條的附屬登在了內頁,而善于聯想者自然不難串起兩者間的因果關系。
印廠在機器開動前一刻才得知這則消息,臨時抽起封面重新換稿打樣,再次下印的時候宋伯年還沒有從手術室出來,他們自然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