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恒溫箱發(fā)出輕微的嗡鳴時,陳硯正在數(shù)第17片大麥葉。
改良幼苗的生長速度超出了爺爺日志里的記錄。短短三天,三株幼苗已經(jīng)抽出四片真葉,葉片上的藍光更亮了,像撒了層碎星。最壯的那株根部鉆出了細密的白色須根,穿透泥炭,緊緊扒住恒溫箱的內(nèi)壁——秦教授說過,這種“抓土性”是抗逆基因激活的標志,意味著它們能在貧瘠的土地里扎根。
地窖里彌漫著泥炭和麥芽混合的氣味,潮濕的石壁上滲著水珠,滴在空酒桶上,發(fā)出“咚、咚”的回響,像某種緩慢的心跳。陳硯把爺爺?shù)膶嶒炄罩緮傇谙ドw上,指尖劃過其中一頁:“酶的活性峰值出現(xiàn)在幼苗展葉第七天,需‘記憶共鳴’刺激——血脈相連者的腦電波,能讓基因鏈完全舒展。”
“記憶共鳴?”他摩挲著日志邊緣的折痕,這三個字被爺爺用紅筆圈了三次。難道需要和親人的腦電波通步?陸姐?還是……父親?
懷表突然震動起來,表盤內(nèi)側(cè)映出模糊的影像。是陸姐,她似乎躲在某個通風(fēng)管道里,背景里有機器運轉(zhuǎn)的轟鳴:“維穩(wěn)局在查‘記憶共鳴’的基因序列,他們知道只有陳家和陸家的人能激活酶的最終形態(tài)……小心那個叫‘銀發(fā)’的探員,他是局里的頭號獵手,能通過記憶碎片追蹤目標?!?/p>
影像消失前,陳硯看清了陸姐手腕上的監(jiān)測儀——紅燈亮得刺眼,顯然她的“遺忘者”能力透支得厲害。他握緊懷表,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突然想起秦教授說的“血脈相連”,或許他和陸姐的腦電波,才是激活酶的最后一把鑰匙。
“嘀——”
恒溫箱突然發(fā)出警報聲,屏幕上的“基因活性值”開始下降,從98跌至75。陳硯慌了,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幼苗的葉片邊緣開始發(fā)黃,像被什么東西啃過。他翻出爺爺?shù)娜罩?,手指在紙頁上飛快滑動,終于在最后一頁找到一行小字:“幼苗遇‘記憶污染’會枯萎,需‘純凈記憶’灌溉——未被閉環(huán)污染的童年片段,最宜。”
“純凈記憶?”陳硯愣住了。他的記憶里,七歲的蠟筆、十二歲的雨夜、十五歲的傷口……哪段是“未被污染”的?
他閉上眼,強迫自已沉下心。那些尖銳的片段漸漸退去,浮現(xiàn)出一個更柔軟的畫面:五歲那年夏天,父親帶他去爺爺?shù)拇篼溙?,爺爺用麥稈給他編了只小螞蚱,陽光曬得麥穗發(fā)燙,父親的笑聲混著風(fēng)聲,像首沒詞的歌。
就在這時,懷表的藍光突然變亮,與恒溫箱里的幼苗產(chǎn)生共鳴。陳硯感覺額頭一陣溫?zé)?,仿佛有什么東西從腦海里流出來,順著指尖滴落在泥炭里。發(fā)黃的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zhuǎn)綠,基因活性值重新回升,很快穩(wěn)定在99。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所謂的“純凈記憶”,不是沒有痛苦的片段,而是那些帶著愛與溫暖的底色,能對抗閉環(huán)污染的記憶。爺爺早就知道,治愈記憶的,從來不是遺忘,是記得那些被忽略的溫柔。
地窖外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很輕,像有人在踩枯葉。陳硯迅速關(guān)掉恒溫箱的指示燈,抓起折疊刀躲到酒桶后面。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地窖門口,接著是金屬摩擦的輕響——有人在用鑰匙開鎖。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道手電筒的光柱掃進來,照亮了陳硯腳邊的泥炭?!袄锩嬗腥藛幔俊币粋€女聲響起,帶著試探,“我是秦教授的學(xué)生,他讓我來取‘發(fā)酵劑’?!?/p>
陳硯握緊刀的手松了松?!鞍l(fā)酵劑”是秦教授和老麥約定的暗號,指改良大麥的幼苗。他從酒桶后走出來,手電光落在他臉上,對方“呀”了一聲,迅速關(guān)掉手電。
“真的是你!”女生的聲音帶著驚喜,“秦教授在被抓前,給我發(fā)了條加密信息,說如果他沒回來,就來后山地窖找一個帶懷表的男生。”
地窖的微光里,陳硯看清了女生的樣子:梳著馬尾,校服上別著“市立大學(xué)”的?;眨厍暗谋O(jiān)測儀是淡綠色的——這是“輕度記憶敏感者”的標識,能感知他人的記憶情緒,卻不會被自身記憶反噬。她的書包上掛著個布偶,是只縫補過的大麥穗,和爺爺日志里的插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