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居然是真的,剛剛在酒吧包廂里聽到的一切不是幻覺,巨大的震驚甚至讓他暫時壓過了心底的恐懼和痛苦。
“崔同學?你在聽嗎?”李主管的聲音帶著一絲關(guān)切。
“……在……在聽。”崔懷梅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那就好?!崩钪鞴芩坪跛闪丝跉?,“這筆補償金是酒吧和周少共同的心意,希望你安心收下,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體。至于后續(xù)的工作安排,等你徹底恢復,狀態(tài)調(diào)整好了,我們再談,酒吧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明天上午十點,我在人事部辦公室等你,帶上你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可能需要簽一份簡單的確認文件。你看方便嗎?”
周少……是周玉容!崔懷梅瞬間明白了。是梨花……周梨花,是她的哥哥。
這筆所謂的補償金,更是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帶著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提醒著他:他的苦難、他的尊嚴,是有明碼標價的。
叁個月的工資,以兄長的名聲出面,周玉容用金錢徹底抹平她帶來的所有漣漪,禁止與他這個“麻煩”有任何聯(lián)系,也買斷了他可能對梨花產(chǎn)生的、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牽連。
苦澀瞬間彌漫了整個口腔,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這筆錢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fā)疼,將他釘死在“被施舍者”位置上的恥辱柱。
“……好?!贝迲衙菲D難地吐出一個字,聲音依舊嘶啞,空洞得沒有一絲生氣。
他能說什么?拒絕嗎?他有資格拒絕嗎?他需要錢,需要這筆錢來支付下個月的房租,支付拖欠的學費,支付可能需要的醫(yī)藥費。尊嚴?在赤裸裸的生存面前,那點可憐的尊嚴,早已在今天被碾得粉碎,不,或許是更久之前。
只不過一直是他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認而已。
這筆錢,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好的,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崔同學,好好休息,保重身體?!崩钪鞴芏Y貌地掛斷了電話。
手機屏幕的光暗了下去,閣樓重新陷入濃稠的黑暗。崔懷梅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徹底熄滅。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那筆從天而降的“巨款”帶來的短暫震驚已經(jīng)褪去,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憊、屈辱和一種巨大的、被命運肆意玩弄、如同提線木偶般的荒謬感。
他的人生,就像這間破敗的閣樓,永遠被籠罩在厚重而又令人窒息的陰影里。梨花的光芒,只是短暫粗暴地穿透進來,卻將他映照得更加狼狽不堪,更加丑陋卑微,然后留下更深的寒冷和無盡的黑暗。
那光芒不屬于他,那溫暖是虛假的,那拯救是毀滅性的。
他艱難地挪到那張冰冷的單人床邊,像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的傷兵,重重地倒了下去。身體陷進硬邦邦的床墊,每一處淤傷都在叫囂著疼痛。
然而,這肉體的疼痛,此刻竟成了他混亂意識中唯一清晰的錨點,一種令人心安的、真實的折磨。
崔懷梅睜著眼睛,空洞地望著布滿灰塵的天花板,外面模糊的陽光透過小小的天窗,在墻壁上投下如同鬼魅般扭曲的影子。
這些影子無聲地蠕動、拉伸、聚合又分離,像極了包廂里那些晃動的、獰笑的、將他推入深淵的面孔,又像他此刻內(nèi)心翻江倒海的、無法名狀的黑暗情緒。","chapter_title":"那溫暖是虛假的,那拯救是毀滅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