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花……
這個名字,如同一個被詛咒的烙印,再次不受控制地烙在他的腦海里。
她那張在混亂中依舊明艷奪目的臉,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眼前,這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
不再是救贖的光,而是一面冰冷、巨大、纖毫畢現(xiàn)的鏡子,將他所有的卑微、骯臟、不堪,赤裸裸地、放大數(shù)倍地映照出來。
她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灼熱,將他卑微如塵的存在映照得如此不堪,如此丑陋。每一次想起,都像有人用粗糙的砂紙在他心上狠狠摩擦,帶來屈辱的刺痛。
恨嗎?恨她的出現(xiàn)將他推入更深的泥潭?恨她那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態(tài)?恨她記得姜朝頌的冒犯卻將他遺忘如塵埃?
恨意如同毒蛇的獠牙,深深刺入心尖,帶來一陣尖銳的快意。
是的,他恨。恨這命運的不公,恨她的光芒如此輕易地將他灼傷,更恨自己這深入骨髓的、無法擺脫的卑微!這恨意是滾燙的巖漿,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然而,在這洶涌的恨意之下,更深處,卻盤踞著一種更讓他唾棄自己、更讓他恐懼的東西——一種扭曲的、病態(tài)的、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他心臟的……渴慕。
他渴慕那瞬間撕裂黑暗的光芒,哪怕那光芒只是為了毀滅。他渴慕她看向姜朝頌時那冰冷的眼神,哪怕那眼神從未為他停留。他渴慕她潑出熱可可時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姿態(tài),仿佛她替他將積壓的所有屈辱都痛快淋漓地宣泄了出去。
他甚至……渴慕那份將他當(dāng)作麻煩、需要被“善后”的冷漠態(tài)度,那至少證明,他短暫地以這樣一種恥辱的方式,與她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存在于她高高在上的世界里。
這種渴慕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理智,與那濃烈的恨意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自我毀滅的漩渦。
這復(fù)雜到極致的情緒——恨意與扭曲的渴慕交織成的毒液——在他心底瘋狂發(fā)酵、膨脹,幾乎要沖破他脆弱的軀殼。他感到一種毀滅的沖動,想要撕碎什么,想要尖叫,想要逃離這具承載著無盡痛苦和卑微的皮囊!
他慢慢抬起那只掐破了掌心的手,在黑暗中,借著窗外遠(yuǎn)處高樓投射進來的微光,看著掌心那模糊的、深色的血痕和月牙形的傷口。
這點微不足道的痛楚,與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它卻是真實的,是他自己親手施加的,是他在無盡的絕望和被施舍的屈辱中,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還活著的憑證。
這疼痛,成了他與她之間,唯一真實的、扭曲的、由他主導(dǎo)的聯(lián)系,是她名字烙在他靈魂上的、具象化的傷痕。
一種近乎自虐的、病態(tài)的快感從傷口處蔓延開來。
他緩緩收緊手指,讓指甲再次更狠地陷入那新鮮的傷口里。
“呃……”一聲壓抑的、充滿奇異滿足感的悶哼從他喉嚨深處逸出。
更深、更尖銳的刺痛傳來,瞬間蓋過了其他地方的疼痛,只剩下一陣近乎解脫的快感。
仿佛只有這由自己制造的、實實在在的疼痛,才能讓他從那鋪天蓋地的屈辱和那遙不可及的光芒所帶來的、令人窒息的眩暈與卑微感中,獲得一絲扭曲而短暫的喘息空隙。
是這自殘的痛楚,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以一種扭曲的方式活著。是這疼痛,讓他短暫地“擁有”了她——擁有她名字帶來的戰(zhàn)栗,擁有她光芒留下的灼傷,擁有她“拯救”后又拋棄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怨恨與……那無法言說的、卑微到塵埃里的、如同毒癮般的渴望。
每一次加深傷口,都像是在向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獻(xiàn)祭,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血肉,去換取一絲與她有關(guān)的、扭曲的“存在感”。
仿佛通過這自殘的獻(xiàn)祭,他就能在幻覺中,短暫地褻瀆那高不可攀的光芒,將她拉入與他同樣痛苦的深淵。
他閉上眼,試圖將她驅(qū)趕出去,卻只感到眼角一片冰涼。
驅(qū)散?怎么可能驅(qū)散?
她帶來的混亂與痛苦,連同那無法宣之于口的悸動,早已如瘋狂滋生的劇毒藤蔓,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最黑暗最扭曲的角落。藤蔓的尖刺刺穿了他的理智,貪婪地吮吸著他的痛苦和絕望作為養(yǎng)分,扭曲纏繞,盤根錯節(jié),最終在這片被詛咒的精神土壤上,強行綻放出一朵名為占有的、畸形而艷麗的花。
這朵花,絕非昔日那卑微如塵的仰望,不是對施舍的遙遠(yuǎn)感激,甚至超越了純粹的、指向姜朝頌的恨意。那恨意,在它面前,都顯得過于單純了。
那是一種混合了極致痛苦、被踐踏的憤怒、無法企及的自卑、以及被徹底買斷的屈辱后……發(fā)酵而成的、扭曲的、近乎偏執(zhí)的執(zhí)念。
她是他的災(zāi)難,是他的恥辱烙印,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卻也是他貧瘠絕望的生命里,唯一留下深刻印記的、無法磨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