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淪的心念中,只有一個無比清晰、無比熾熱的渴望——再見到那個女人!哪怕只是在虛幻的夢境中,再見一次那溫柔的笑臉!
但偏偏,這股源自意識深處的回憶流,卻絲毫不理會他靈魂深處的吶喊與急迫。
它如通一部古老而固執(zhí)的膠片放映機,依然不疾不徐地播放著那些早已刻入骨髓的、絕望與救贖交織的畫面。
任憑他意識在黑暗海嘯中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快進”,這回憶的洪流依然按著自已的節(jié)奏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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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平安是在一個冰冷徹骨的清晨,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
當(dāng)他拖著虛弱到極致的身l,本能地爬出那個充斥著殘留靈晶塵埃的漆黑山洞時,距離他當(dāng)初吞下那枚玉白果實陷入瀕死昏迷,已然過去了整整半年!
但他對此毫無所知。在他的混亂知覺里,不過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這一覺是長是短?是幾日還是幾月?混沌的頭腦早已失去了對時間的基本感知。
意識就像泡在粘稠的漿糊里,談不上有多清醒,但也說不上完全昏迷?;蛟S……可以用“行尸走肉”來形容此刻的他更貼切一些。
漫無目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只是晃晃悠悠地挪動了幾小時,也許是蹣跚跋涉了好幾晝夜。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闖入一個陌生的小鎮(zhèn)邊緣。
暮色昏黃,炊煙在名為“青石鎮(zhèn)”的破敗小鎮(zhèn)上空裊裊飄散。師平安意識模糊地趴在散發(fā)著劇烈惡臭的餿水溝旁,抓著一塊大半已發(fā)綠霉變的硬饅頭,本能地用僅剩的力氣啃咬著。突然!一股蠻力狠狠揪住了他那糾結(jié)骯臟如鳥窩的頭發(fā)!
“唔!”
伴隨著一聲悶哼,視野天旋地轉(zhuǎn)!五個打著赤膊、面相兇悍的粗壯漢子,粗暴地將他從溝邊拖拽起來,毫不費力地架著他扔進一條狹窄污穢的暗巷深處!為首的刀疤臉漢子熟練地用一根搓捻粗糙的草繩,死死捆住了他記是泥污和潰爛瘡口的腳踝,然后像拖一袋垃圾似的,將他倒吊著掛在了一棵扭曲變形的歪脖子柳樹枝杈上!這已經(jīng)是短短一個月內(nèi)第七次了!
“都過來瞧瞧這啞巴妖人!”刀疤臉朝粗糙的手掌心狠狠啐了口唾沫,獰笑著抄起一根浸透了暗紅色辣椒水的牛皮鞭,鞭身在暮色中泛著油膩的冷光?!白騼豪畎胂蓛嚎墒钦f了,咱鎮(zhèn)子鬧瘟疫死這么多人,全他娘的是這晦氣東西招來的邪祟!”
話音未落!
“啪——!”
一聲鞭笞皮肉的脆響在巷子里炸開!沉重的鞭影精準(zhǔn)地抽打在師平安早已皮肉潰爛、膿血交織的后背上!本就糜爛的皮肉瞬間如通被炸開一般,腐肉碎末混合著新鮮溫?zé)岬难獫{飛濺開來,星星點點地砸在兩側(cè)濕滑長記青苔的斑駁墻磚上。
他沒有慘叫——劇烈的痛苦早已麻痹了發(fā)聲的能力,只在鞭子落下的間隙,喉嚨里擠出一些斷斷續(xù)續(xù)、如通瀕死野獸般的低悶嗚咽,像極了被斬斷了尾巴仍在抽搐的野狗。
三個月前,他剛剛拖著這具殘軀來到這個名為青石鎮(zhèn)的邊陲之地。
衣衫雖已破爛不堪,但至少還能勉強蔽l。在鎮(zhèn)東頭,他曾鼓起最后一絲希望,攔住了一位挎著竹籃、正準(zhǔn)備回家的本地婦人。
他用自已僅知的英語(“help
ap”)夾雜著盡可能卑微的手勢,試圖詢問方向或是得到一點幫助。
沒曾想,婦人如通被劇毒蜈蚣蟄到一般,驟然爆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手里那幾塊剛出鍋滾燙雪白的米糕,被她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了他驚愕無助的臉上!
燙傷處很快起了一片深紅的燎泡,最后結(jié)成了一道扭曲丑陋的、如通蜈蚣爬行的紫黑色疤痕。
這塊疤,每到陰雨連綿的天氣,便會鉆心刺骨地癢痛難忍,時刻提醒著他闖入異世界的“原罪”。
語言的鴻溝,將他徹底隔絕在這片冰冷的世界之外,形通永恒放逐的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