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應酬的后遺癥,如通附骨之疽,纏繞了蘇云容兩天。胃里殘留的不適和精神的極度疲憊,讓她在面對“云城”高容積率框架下的方案優(yōu)化時,顯得格外吃力。設計部的燈光依然亮到深夜,團隊每個人都頂著黑眼圈,在商業(yè)邏輯與設計理想的夾縫中艱難求索。
這天下午,蘇云容剛結束一個冗長的結構協(xié)調會,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她揉著額角,準備回辦公室喝杯濃咖啡續(xù)命。剛推開門,卻意外地看到里面站著一個人。
“爸?”蘇云容有些驚訝地停下腳步。
蘇正宏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局促和顯而易見的疲憊。他身上那件半舊的西裝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與這間充記現(xiàn)代感的凌氏設計總監(jiān)辦公室格格不入??吹教K云容,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眼神里卻記是小心翼翼的愧疚和擔憂。
“云容,在忙?。繘]打擾你吧?”蘇正宏的聲音有些干澀。
“還好。”蘇云容關上門,走到飲水機旁給他倒了杯水,“您怎么來了?也沒提前說一聲?!彼M量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平和。對于父親,她的感情很復雜。有被當作籌碼推入這場婚姻的怨,也有看到他如今蒼老落魄模樣時無法抑制的心疼。
蘇正宏接過水杯,沒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皼]什么大事,就是……路過附近,想著上來看看你?!彼D了頓,目光在女兒明顯清減了些的臉龐和眼下淡淡的青黑上掃過,聲音更低了,“你……還好嗎?在這里工作,還習慣嗎?凌總他……對你還……”
“爸?!碧K云容打斷了他后面難以啟齒的詢問,她不想聽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更不想在父親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她走到辦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圖紙,目光落在上面,語氣刻意地平淡,“我很好,工作很忙,但很充實。凌總他……我們各自忙各自的,互不干涉?!?/p>
她用了“互不干涉”這個詞,試圖粉飾那份冰冷的疏離。
蘇正宏看著女兒故作堅強的側臉,喉頭滾動了一下,眼中愧疚更深。他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開口:“云容,是爸爸沒用……讓你受委屈了。蘇家……蘇家拖累了你……”
“爸,別這么說?!碧K云容放下圖紙,抬起頭,看向父親,“路是我自已選的?!?/p>
這句話說出口,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是選擇嗎?或許更像是在懸崖邊被推了一把,別無選擇。但此刻,她不想再增添父親的負擔?!傲枋系淖①Y很及時,項目也在推進。蘇氏會好起來的。”
“是,是……會好起來的?!碧K正宏連連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已,“凌氏的資金確實解了燃眉之急,最近幾個老項目也在收尾了……只是……”他欲言又止,臉上露出躊躇之色。
蘇云容的心微微一沉。她太了解父親了,他這副模樣,通常意味著……
果然,蘇正宏搓了搓手,聲音更低了幾分:“云容啊,你看……‘云城’這么大的項目,總歸需要一些靠譜的供應商……蘇氏下面那個建材公司,資質和技術都是過硬的,以前也讓過不少大型項目……你能不能……跟凌總提一句?不需要特別照顧,只要……只要能給個公平競標的機會就行……”
蘇云容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失望和難堪涌了上來。原來這才是父親突然造訪的真正目的。他不僅是來看她過得好不好,更是帶著蘇家殘余的期望,希望她能利用“凌太太”的身份,為蘇氏爭取最后一點利益。
她看著父親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他鬢角新增的白發(fā),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蘇家,這個曾經(jīng)讓她驕傲的姓氏,如今卻成了她不得不背負的沉重枷鎖,連帶著她的婚姻和人生,都成了可以交易的籌碼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
凌墨寒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似乎是剛從某個高層會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平板電腦,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他目光掃過辦公室內的兩人,銳利的視線在蘇正宏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天生的審視和距離感。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蘇正宏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直接撞見凌墨寒,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慌忙站起身,臉上堆起恭敬又帶著幾分卑微的笑容:“凌……凌總!您也在??!”
凌墨寒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態(tài)度冷淡而疏離:“蘇董?!?/p>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蘇云容,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平淡,聽不出情緒:“有份‘云城’的預算調整需要你確認一下。”
他揚了揚手中的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