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權(quán)勢,朝夕相處一同長大的侍從,可以輕易放棄。
于是,頭一次動心的小公主,在及笄禮上等來了心上人的死訊。
傳聞他是在充軍途中遇到動亂,為了保護家人而戰(zhàn)死的。那么為什么充軍?陳玉容曾趾高氣揚地告訴她,因為沈家懷有不臣之心;她再問證據(jù)與審理卷宗,便沒有人能回答了。
郗月明不信,她想去看看他的尸首,卻不被允許;想要為他守喪不嫁,同樣被拒絕。在無盡的疑惑和陳玉容的諷刺中,她開始發(fā)現(xiàn)端倪。
為什么兄長會對一起長大的侍從兼妹婿如此冷漠?
為什么母妃不顧反對,馬上就給自己定了第二門婚事?
沈卓風用他的死,換來了郗月明頭一次的驚醒。
一旦驚覺,答案便不難猜到了。郗月明吵過鬧過,質(zhì)問過郗言御,但結(jié)果無非是更加驗證自己的猜想:宋賢妃收養(yǎng)自己,或許只是為了討好皇帝,外加多一張底牌而已。
郗月明開始惶恐,開始疏遠郗言御與宋賢妃。
期間,郗言御倒是來探望過幾次,不知是不是良心未泯,覺得對不住妹妹和忠仆。只不過他的安慰分毫不起作用,反倒會惹來傾慕他的陳玉容不滿,愈發(fā)仇視自己,徒增煩惱罷了。
宋賢妃從未來看過她,像是自信已經(jīng)將人拿捏,篤定她不會翻出什么大風浪似的。郗月明無法否認,她確實因為將他們視作至親之人,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郗月明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常常閉門不出躲避一切,整日里胡思亂想。想象沈卓風的死狀,想自己的歸宿和結(jié)局,想著想著,便開始懷疑,沈卓風,是不是自己害死的?
訾沭生辰那晚,她也曾凄惶地提起這段往事。如今沈卓風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面前,驚異過后,便只剩劫后余生的歡喜。
郗月明聽到自己聲音顫抖,反問他近來好嗎。
“還不錯?!鄙蜃匡L笑意如舊,點了點頭,“今年調(diào)任了加爾薩部落的首領(lǐng),算是升職。眼下受詔歸來,有些事情需要面見汗王。”
比起郗月明的匆遽不安,他看起來要平和得多。仿佛前塵往事不敘,眼下只是兩個闊別許久的老朋友相見。
郗月明恍惚一瞬,追問道:“當年是怎么回事?他們都說你死了,你這些年是怎么過的?你……你為什么成了加爾薩的新首領(lǐng)?”
“當年,本就是派我前往云郗和訾陬的邊境?!?/p>
沈卓風緩聲答道:“這些年也一直在訾陬生活,如從前那樣投了軍戎。至于別的,該多謝汗王心xiong寬廣,用人不疑。我想,如果公主您去問,汗王一定會悉數(shù)告知?!?/p>
他向來是穩(wěn)重可親的性格,一別經(jīng)年,現(xiàn)在看來似乎更加處事周到。
郗月明卻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了,直直地問:“你不怨我嗎?”
陳寄閑尚能因為沈家之事與她大吵一架,斥責她的莽撞,她不相信身為當事人的沈卓風能夠心無芥蒂。他雖然死里逃生,卻也斬斷了一切故舊親緣,及至此時,他們二人之間荒唐的緣分也沒有了。
沈卓風想了想,答道:“我現(xiàn)在很好?!?/p>
她問怨恨,可是,自己為何要怨恨一份求之不得的情意?
人生于世,不可能為某一處的風景長久駐足。若說有緣無份,那確實可惜;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能看到對方比過去更好地活著,那大概就是,她遇到了比自己更好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