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寄閑猝不及防就見到了曾經的三公主。
郗月明身著云郗的宮裝,步履輕曳間,如同一束明亮的光照進了大殿。側臉上,一直被冠以暗紅可怖之名的醉丹霞斑痕,此刻卻變成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金紅色凰鳥。
云郗曾盛行“花面妝”,用特制的顏料在臉上繪制妝容,或是嬌艷欲滴的牡丹,或是高潔雅致的蘭草。沒有突兀,只留絕色。
原本劍拔弩張的眾人忽然都沒了聲息,殿中霎時寂靜,只聽得上首一直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汗王,急匆匆趕下來的腳步聲。
“妾來遲了?!?/p>
郗月明從前沒對他說過敬語,但這種場合顯然不合適,便兀自用了云郗的“臣妾”。語氣謙恭,是極低的姿態(tài)。
訾沭人已經來到了她身邊,皺眉低聲道:“不是說不想來嗎?”
郗月明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訾沭是怕自己勉強,但是,不勉強。她對云郗已經不抱有任何奢求,自然也不會再因此傷懷。過往而已,有什么不敢面對的?
與之相比,更重要的是:她受訾沭恩惠良多,這次出席,其實是想要給他長臉的。
秉持著這樣的想法,郗月明任他來扶也不肯起,堅持著行了一禮,這才隨訾沭走到上首側坐,馴順地倚在他身邊。
再度回望時,僅從眾人的神情便能清楚判斷陣營了。三十六部的首領和別國使臣眸中都是驚艷,唯有云郗使者,個個都鐵青著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咱們可敦還真是個大美人啊!”
“怪不得汗王只想要解藥不肯換人呢,這哪里舍得?”
“就是就是,我瞧這醉丹霞也不難看啊……”
郗月明慣常是沒什么喜怒的,初來可能是因為陌生,現(xiàn)在大概是在為自己忍耐。訾沭感受著身側這道柔軟目光,面色卻寒了下來,并未因這份親密而歡欣。
他記得,月兒曾經很擔憂容貌。
無關乎美丑,若她愿意,訾沭會大大方方地牽著她給所有部族首領認識。而非現(xiàn)在這樣,本意不想來,中途卻繪了繁瑣的面妝,故作這副馴順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在人前。
一個醉丹霞,便將她的愁思全然展現(xiàn)了。
最初回到王城時,她是非常熱衷于頂著長了紅斑的臉到處走的。訾沭原還以為她是不在意,但澤高街那晚,面紗之下凄楚的哭腔清晰地傳入耳中,他便捕捉到了這份不安。
說到底,她在害怕。
訾沭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以凜冽的酒水發(fā)泄著心頭的不快。
敵國公主對自家汗王畢恭畢敬,這事兒怎么看怎么爽。訾陬眾人本想著奉承幾句,卻是不知汗王為何陰沉著臉。
眾人生怕再觸霉頭,好在殿中關于蘭生露的交涉還在繼續(xù),除了打壓云郗,為自家可敦尋回良藥更是重中之重,他們便調轉話頭,全數(shù)對付云郗使者了。
郗月明安靜地坐在一旁,眼見故國使者在這場舌戰(zhàn)中節(jié)節(jié)敗退,既不激動,也不阻止。
訾沭忽然道:“你先回去吧?!?/p>
郗月明循聲望去,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