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簡之這套情真意切的供詞,并未糊弄過文武百官,就算皇帝多年力不從心,也知曉他所言只能是因由之一。后有軍火案,便知曉白簡之不過是賊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此案還需繼續(xù)往下查。
而在五月初十到五月二十五日這半月里,共有三撥人手忙腳亂,因由各自不同。
一是亂在陸裴這邊。他在得到謀劃再度落空的消息時,江晏已帶著白簡之與趙梓到了與上京相隔不過五日路程的恒城。此時再作何籌謀不可能來得及,若在京郊真定山處將江晏一行官員進行絞殺,也于事無補。沿路江晏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再下殺手除了做實案件與暴露底細毫無意義。
五月二十那日,在私人園林麓山別館中,一向泰然自若含笑如玉面容的陸裴,卻持筆沉溺于書卷之中,呈潦草迷狂之態(tài)。
風(fēng)起云涌間,水榭幔簾與無數(shù)宣紙被迫飄蕩。
一張張白紙,書的盡是“明媚”二字。
陸裴雙眸布滿血絲,他坐在此處重復(fù)書寫已有整整一夜,只為思出破局之法,每書一張,他心中對明媚恨意便翻涌升騰一次。
當(dāng)年顧寒舟之子失蹤,父親遍尋無果,直至他成年,權(quán)利更替到他手中。因他父親對顧涯從無殺心,他自然也是如此,甚至起過招安心思,所以查出沈無念收其為徒后,便誘他下山。
他步步謀劃,連當(dāng)時金陵贈銀之恩,也非偶然。他是順勢而為,不是在紅月賭坊,也會在其他地方,他要的就是顧涯承他一份恩情。
后續(xù)錦城由他在幕后操控全局,他初初目的是要毀其心志,碎其驕傲,殺其懵懂,屆時他再以伯樂之姿現(xiàn)身,假以時日,顧涯自會為他所用。
可偏偏算漏了明媚,算漏她不過一孤女,竟能以油盡燈枯身軀,磨爛手骨逃走;算漏她一個乞丐竟聰慧過人,能在紛亂復(fù)雜勢力中一針見血地切中要害。
至此,錦城事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孔徐薛秀自作主張,不惜以多年心血付諸東流的代價,都要圍殺顧涯明媚,以致于最后一敗涂地。
事后,陸裴自認朝堂處已是救過補闕到了極致。等他挪出手來再對付顧涯與明媚時候,前者入了逍遙山,江湖無人敢觸沈無念霉頭,懸賞無果;后者則入蠱山,此地常年被瘴氣環(huán)繞,毒蟲毒物遍地,華兮也不好對付,三年里折了許多刺客探子都沒能窺見明媚身影。
陸裴手中筆在其五指間游走地越發(fā)如癡如狂,他喃喃自語:“你精通術(shù)數(shù),又對機關(guān)了如指掌,乞丐出身卻見識淵博,看似瘋癲實則足智多謀心細如發(fā)。”
他笑:“我尚且還在猶疑你是否察覺到蹊蹺,你就已篤定我的身份了嗎?那你還敢讓銀杏隨我回京?你到底是誰?”
“你在向我宣戰(zhàn)嗎?”
陸裴嗤笑出聲,他手腕翻轉(zhuǎn),手中筆應(yīng)聲落水。
待他再起身,望著水中漣漪,神態(tài)已恢復(fù)如常。
陸裴眼眸低垂,音色清泠道:“吾將傾囊以付,與卿博此一局?!?/p>
二是亂在萬花樓。因黑市里懸賞明媚姑娘的金額已突破天價,還另附三樣寶物:一為突破武功猛藥,二為救命良藥,三為失傳已久的武功秘籍。是以引誘了無數(shù)江湖能人傾巢而出,皆來萬花樓要買明媚姑娘的消息。
萬花樓金陵總舵議事廳內(nèi),曲水流觴長桌從頭至尾坐滿各城主事人。為首的卻是一頭戴長至腳踝幕籬的女子,從其舉手投足間,自能窺見幾分傾國傾城風(fēng)姿。
她開口,聲線偏低:“從今日起,萬花樓不再賣任何明媚姑娘消息。不但不賣,后續(xù)明媚姑娘無論在何地落腳,只要有萬花樓在的地方,都要自行奉上江湖朝堂敵國消息。潛風(fēng)堂的帳,就由她代萬花樓討還。”
潛風(fēng)堂是萬花樓名下情報機構(gòu)之一,在五月初五日,全員六十七人悉數(shù)被滅,堂內(nèi)所有卷宗記載皆被洗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