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序走路回到店里,一樓空蕩蕩,連個牌子都沒有;踏步上二樓,二樓只有兩張床,床上是胡亂套好的被子和枕頭,月光灑下,清涼空曠。
連沐浴露和洗發(fā)水都沒有,沖完涼,他半身倚著床頭,實木床硬硬的硌著他的背,窗外有只淺藍(lán)色的鳥撲簌撲簌地飛過,留下輕盈的小影子。
好自由啊,不用睡前非要喝完那一杯甜膩的牛奶,不用在十一點分秒不差準(zhǔn)時地入睡,不會被檢查是否真的睡著。
對著床的是一整面白墻,而非攝像頭;床頭柜上的手機不必設(shè)置六點五十起床的鬧鐘。
一夜安眠。
◎少年兩三事◎
真夠焦頭爛額的。
杜敏達在接聞序的路上,發(fā)愁如果他問起來該怎么開口,險些闖了個紅燈。
輪胎因急剎而產(chǎn)生的刺耳聲音好歹拉回了些他的理智。
算了,隨機應(yīng)變吧。他照舊把車停在巷子口,在后視鏡里密切注視著聞序的身影,等那雙比周遭所有孩子都干凈的白色球鞋踏過拐角處,便拉動門把手,畢恭畢敬地下車去幫他開車門。
這樣的生活過了快一年了,說實話他挺習(xí)慣,也挺滿意,聞家那兩位大人確實很挑剔,不好對付,但聞小少爺很有禮貌,沒有少爺脾氣,從不為難誰。
只是今天,哎。杜敏達嘆了口氣,拉開車門。
當(dāng)車開到淮城東路,沒有直行,而是停在左邊車道打了轉(zhuǎn)向燈時,聞序已然心里有數(shù),今晚要去外公外婆那里住。
“聞小少爺,”杜敏達十分為難地開了口,“今天您家里有事,不方便回去,太太讓我送您到您姥姥家去。”
聞序語氣淡淡,很直白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談?wù)摗凹摇钡臅r候,他很少用“家”來指代,甚至前面不加定語。即使在外人看來,他有一個非常美滿,異常幸福,吃喝不愁的家。
杜敏達想到下午在聞家所見場景,不由得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實情——畢竟他和杜寧揚一般大的年紀(jì),杜寧揚雖然物質(zhì)條件差點,但精神上應(yīng)該從沒受過這么大的沖擊。
在經(jīng)歷長達近一分鐘的思想斗爭后,杜敏達選擇了騙騙聞序,“沒什么大事,你別瞎擔(dān)心?!?/p>
如果說大著肚子的年輕女人上門來鬧,韓玲上手就扇她巴掌,推搡之中把她推到地上,女人捂著肚子忽然身下流出大片的血,把那張昂貴且雪白的狐貍毛地毯染得鮮紅不算大事的話——
如果說聞品言匆忙趕回家,把那女人護在身后,在救護車和警車交錯惹耳的鳴笛聲中,指著韓玲說“你這個死賤。貨弄死我兒子我要你的命”不算大事的話——
那就算沒什么大事發(fā)生,觸目驚心的紅色只是平靜下午的小插曲,聞家依舊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
“又有人來鬧了嗎,”聞序的聲音依舊很平淡,這個平淡的“又”字聽得杜敏達心底兒一顫。
見杜敏達沒搭話,聞序反倒安慰起他來,“沒事,我都習(xí)慣了,又不是第一次。他們說不定是合起伙來演戲,目的就是花點錢把那些個姐姐們趕走。她們挺可憐的,遇人不淑,還以為碰到了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