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見她,竟然是遙遠的六年以前。
那天她梳著厚厚的劉海,劉海旁邊別著兩個淺黃色的細邊卡子,低麻花辮垂在肩膀上,穿著掛脖假兩件短袖,鉛筆褲配帆布鞋,現(xiàn)在想來那裝扮傻極了,按現(xiàn)在的審美來說簡直土得可以,但他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希望杜寧揚考上淮城美院。
他許的第一個愿望,就這么成真了。
聞序笑笑,“這樣啊,那我周五下午去好了。”
“但我好像送不了你喲,周五下午要去機場接聞先生,他從北城出差回來?!?/p>
“沒事,你不用管我,”他們家不止一輛車,但別人開車的時候,他總覺得心里憋得慌,像是被監(jiān)視。
“那怎么能不管嘛,你也是我看著長——”
杜敏達噤了聲,這話說得有些“僭越”。
聞序給了他臺階下,“是,我長大了嘛?!?/p>
“聽太太說你要繼續(xù)讀到博士的嘛,好厲害喲,”最后一個紅綠燈路口,等待紅燈邊綠的間隙,杜敏達贊嘆道:“以后回來青出于藍勝于藍!”
聞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杜寧揚畢業(yè)以后打算干什么?”
他曾想象過她的未來,應該不會繼續(xù)讀書深造,她不是愛深究的性子,也應該不會去做那些穩(wěn)定的工作,她不會甘心被束縛,她曾在畫室走廊里說自己想當建筑師造大房子,但她學了油畫專業(yè),這理想應該泡了湯。
她以后具體會要干嘛,他也不知道,但他十分確信的是——她會生動而蓬勃地活著,在任何領(lǐng)域都閃閃發(fā)光。
“她啊,我搞不清楚她,可能會去外面闖一闖吧,”杜敏達對這個問題很逃避,“之前是說要留在淮城考個美術(shù)老師的,但到今年又變咯?!?/p>
“外面?去哪?”
“應該去深城,她說那邊遍地是機會,”紅燈變綠,杜敏達摁掉轉(zhuǎn)向燈,“隨她吧,反正混不下去就回來嘛,橫豎都不是沒有退路?!?/p>
聞序的腦海里測算起淮城到深城的距離,深城到雪城的距離,這個夏天起始,她南下深城,他回到雪城,相隔的距離更加遙遠了。
不知道下一個六年之后,他們都會在哪里?是相隔更遠還是更近?
“聞小少爺,到了,”杜敏達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吃完晚飯,大概八點鐘,我過來接你回去?!?/p>
“以后單獨的時候,就叫我聞序吧,”他拉開車門,這樣說道:“好多年沒見,怎么生分了。”
“好嘞,”杜敏達應道。笑瞇瞇地沖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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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賀抱著花,在學士袍的海洋里尋覓杜寧揚身影的時候,她正被班上女生們簇擁在中間,團團圍住。
原因無他,只是她額外在學士袍里面背了個薄薄的小挎包,里面放了盒亮晶晶的眼影閃粉,超級顯色,在眼皮子和嘟嘟唇上抹兩下,上鏡效果立馬提升兩個層次。
初夏季節(jié),燥熱初顯,她被一團人圍著,體感溫度上升好幾個度,“哎呀,我去,排隊,別急一個一個來,都能涂上,管夠!!”
女生們“歘——”地一下散開,乖乖排成一縱列,可算能呼口新鮮空氣了。白皙纖細的手指靈活而輕容地涂抹,特別專注,堅決不把女生們原來的妝容弄花。
祝賀就站在不遠處,笑盈盈地看著她,耐心地等了很久也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