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幾周里,他們對于關(guān)鍵性問題總是避而不提,捂著各自的傷口試圖獨自愈合,用一個偽裝強悍的軀體面對對方,所以他們只是表面上的親密,始終沒有辦法再深入一步。
不像從前,她會和祝賀抱頭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訴彼此“一切都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她敘述這些的口吻無比平靜,或許是心里不再有期許,已然知曉是“不會好的”。
唯有自身強大,獨自消化。
聞序把杜寧揚摟在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用寬闊的懷抱給她久違的安全感。可他為什么也流下滾燙眼淚?
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臉頰上,順著皮膚的紋路往下,這算作一種溫?zé)岬挠∮?,只是撫慰,不會刺痛?/p>
她抬起眼,迷惑而愣怔地看著她。
他說:“不要緊,杜寧揚,你的故事我愿意聽,以前沒機會知道,所以一直感到遺憾,其實,我甚至為你選擇了祝賀而感到高興——你真心喜歡他,所以你真心與他相愛,敢愛敢恨不撞南墻不回頭才是你的風(fēng)格?,F(xiàn)在你撞上了南墻回了頭,你們的故事徹底翻篇了,我們的故事才能開始,我比金臻奇幸運得多,不是嗎?”
他們的故事,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嗎?
初遇之時,生命經(jīng)歷尚為劃了幾筆淡淡鉛筆印的白紙,如今被十年光陰磋磨揉皺,斷無法被撫平如初,所能夠做的只是讓凹凸平面盡量相貼,共振同頻。
她不太確信地問:“是么?”原來他認(rèn)為自己是幸運的么?
“是的,”他十分堅定地說:“不是每個人都像金臻奇一樣面對風(fēng)險和不確定性就逃避,也不是每個人都像祝賀一樣不上進(jìn)不珍惜,至少,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愿意永遠(yuǎn)站在你這邊,就算你犯錯,就算你惹我生氣,我都會相信你,杜寧揚,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太短,但時間會證明我能做到。”
他向來做的比說的多。
他很少看到她這副可憐而脆弱的模樣,圓圓的眼睛里水汪汪,滿是不可置信的困惑,仿佛有人堅定而始終地愛她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求。
她忽然問:“那你呢,你的這十年,是怎么過的?”讓我也看看你的傷口,讓我親手為它敷上愈合的草藥。
他苦澀地笑笑。在那十年里,他回過兩次淮城,也單方面見過她兩次,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
隨后靠著那些笑容而活。
◎前程似錦◎
在深城的本地人并不多,熙攘的城市空了大半,再過幾天到新年前,就會變成一座空城。
杜寧揚從雜貨鋪里拖了個可折疊的小床回來,支在茶幾和沙發(fā)中間的空當(dāng)里,她并不清楚也沒想過自己要再這兒待多久,但祝賀的狀況實在太差,就剩一口氣吊著,那模樣是人看了都會嫌慘,仿佛隨時會嗝屁。
祝賀沒忍心讓小女孩睡得這么磕磣,把臥室和床讓給了她,兩人如此相安無事,沒有太多話,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值得慶幸的是,祝賀在一天天恢復(fù),干癟的皮膚重新出現(xiàn)血色,他甚至漸漸改掉晝夜顛倒的壞習(xí)慣,也許久沒碰游戲,夜晚的睡眠漸長,有時發(fā)出安穩(wěn)的輕鼾。
白天,他們會趁天氣好出門去散步,沒有目的地,隨意地亂走,吃飯的時間也隨機,看到什么吃什么,仿佛兩個流浪漢。
如若碰到討厭的雨,他們就把凳子搬到陽臺上,看雨水攻擊鄰居來不及收的衣服和晾衣架,看雨點一滴一滴落在防盜網(wǎng)上,看風(fēng)把電線吹得到處晃,看路上疾行的人的球鞋踩進(jìn)水坑。
他們閉口不提吳憂,仿佛這個人從來沒出現(xiàn)過,他們聊些當(dāng)下的新聞和過去的趣事,在吳憂出現(xiàn)前和吳憂離開之后發(fā)生的事。
坐在街角公園的噴泉臺子上,杜寧揚正在啃一個火腿雞蛋三明治,手邊是一瓶玻璃瓶裝牛奶,都是昨夜趁便利店打烊之前買的,第二天就過期的打折貨,便宜好吃,就算變質(zhì)她也不在乎。
兩條細(xì)腿晃蕩,來時米白色的帆布鞋已經(jīng)穿成了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