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劇震,如琉璃崩裂。
那聲“徒兒,你終于回來了”尚未消散,便在靈魂深處化作尖銳的嘲諷。
暖意驟然抽離,取而代之的是刺骨寒流,仿佛有無數(shù)陰針順著神魂經(jīng)絡逆刺而上。
九叔猛然驚覺——
那些深埋心底的師徒溫情、道觀晨鐘、雪夜傳法……竟無一是真!
“這些記憶……是被種下的!”
念頭一起,幻境寸寸崩塌。
九叔猛地睜開雙眼,視線重新聚焦,發(fā)現(xiàn)自己仍身處鐘樓之頂,四周是盤根錯節(jié)、散發(fā)著幽幽青光的銅管,而他的正前方,一個枯瘦的身影正端坐于蒲團之上。
正是幻境中那個他敬愛了“兩輩子”的師父。
老道士緩緩睜眼,目光平靜無波,仿佛早已料到九叔能掙脫心魔,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不錯,比我預想的還要快一些。你終于來了,我的……好徒兒?!?/p>
這聲“好徒兒”此刻聽在九叔耳中,卻比萬鬼齊哭還要刺耳。
他胸中氣血翻涌,幾乎要將那口因咬舌而涌出的腥甜鮮血噴出。
他強行壓下怒火,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師父?我該這么稱呼你嗎?還是該叫你……天機之主?”
“哈哈哈……”老道士放聲大笑,笑聲在鐘樓內(nèi)回蕩,引得那些青銅管道嗡嗡作響,仿佛在為他喝彩。
“稱呼而已,無妨。你既已知曉,我也無需再遮掩?!?/p>
言罷,他緩緩揭開自己身上的陳舊道袍。
道袍之下,并非血肉之軀,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黑暗的中心,赫然嵌著半塊巴掌大小、泛著幽冥氣息的石質殘頁!
那殘頁上的紋路與氣息,竟與九叔在幽冥中得到的判官殘頁同源同宗,正是傳說中執(zhí)掌萬物生死的——生死簿!
“百年前,我大限將至,不甘化作一抔黃土。”老道士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我窮盡畢生所學,于北荒雪原尋得這鐘樓洞天,以幽冥判官遺留的半頁生死簿為核心,創(chuàng)下了這‘命輪術’,意圖跳出三界,執(zhí)掌輪回,得享長生。”
他的目光落在九叔身上,帶著一絲惋惜:“只可惜,你那位紅顏知己,林婉兒,天資絕艷,竟窺破了我的天機。她認為此術有傷天和,欲毀我百年心血。我別無他法,只能將她的魂魄打散,投入九世輪回之中,消磨其意志?!?/p>
九叔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老道士對此視若無睹,繼續(xù)說道:“但她的魂魄太過強大,即便散作九份,依舊難以掌控。我需要一個完美的‘容器’,一個能承載她九世殘魂、并最終將它們?nèi)诤蠚w一的‘鑰匙’。于是,我選中了你?!?/p>
“我為你種下記憶,讓你誤以為自己是我的弟子,對我的‘道’深信不疑。我安排你每一世的經(jīng)歷,讓你在磨礪中成長,神魂愈發(fā)堅韌,足以容納林婉兒的力量。甚至……”
老道士的嘴角咧開一個殘酷的弧度:“你以為的‘重生’,回到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也不過是我啟動命輪術,將作為‘鑰匙’的你,投放到最關鍵的時間節(jié)點罷了?!?/p>
九叔的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他最大的秘密,他賴以生存的底牌,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源,竟然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他不是天選之子,不是幸運的重生者,他只是一個被圈養(yǎng)的工具,一個為了他人長生大計而存在的容器!
滔天的憤怒化作了極端的冷靜,九叔怒極反笑,笑聲凄厲而悲愴:“所以……我連‘我是誰’,都是你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