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沉沒應(yīng)聲,跟著侍女邁入殿門。
其中一個侍女大著膽子瞄了他一眼,愕然發(fā)覺這位金尊玉貴的少掌門……似乎在發(fā)抖。
殿里只在角落點了幾盞燈,光線昏暗,照得四周墻上繪制的精美壁畫仿佛活過來了一樣,益發(fā)濃墨重彩、鬼影憧憧。
屋子里點著的熏香味很重,大概是為了遮住屋子主人身上常年揮之不去的藥味。
裴不沉知道,他這個母親是最講究不過的,從頭到腳、即使是一根頭發(fā)絲,也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不精致、不高貴。
殿里設(shè)一扇繡著蜂鳥啄牡丹圖的寬大屏風,尉遲今禾就躺在屏風后頭,只露出一點影影綽綽的人體輪廓。女人淡淡地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來了?那就開始吧?!?/p>
裴不沉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僵直片刻,白玉似的手指開始一搭一搭解開盤頸的絲扣。
很快,月白色的外袍墜地,如流銀一般在燭火下泛光,與此同時,兩個侍女吃力地抬上來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缸,接著目不斜視地又提來許多木桶,一桶桶往瓷缸中倒冰水。
隨著瓷缸被一點一點灌滿,裴不沉的臉色也一分一分變得慘白。
最后,侍女退了下去,裴不沉只著單衣,走到瓷缸邊。
透過單薄的里衣,少年的一整根脊骨幾乎清晰可見,在微微發(fā)顫。
侍女施法,以靈膜包裹冰水,凝成一個半人高的水泡,明亮的水光在裴不沉的臉上緩慢流淌。
嘩啦——
他將整張臉埋了進去。
屋內(nèi)熏香愈發(fā)濃重了,除了屏風后尉遲今禾偶爾的低聲咳嗽之外,鴉雀無聲。
……
香爐內(nèi)香灰堆積,負責撥香的小侍女放下香挑子,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還沉在水泡內(nèi)的少年。
透明的氣泡涌出來,上升后又破碎,他半跪在地上,脊背彎成強弩之末,卻不肯直接躺下,只能借助瓷缸保持跪立,然而摳住瓷缸邊緣的兩手骨節(jié)發(fā)白,瓷缸邊緣也已經(jīng)都被他捏碎了,碎瓷片扎進他的掌心,鮮血將冰水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他始終安靜,沒有求饒。
小侍女看得心驚肉跳,心道少掌門不會活活淹死在這里吧。
夫人怎么也不叫他起來?
夫人與少掌門平日關(guān)系便有些古怪,不似尋常人家母子之間的親昵,若要說是修道之人親緣寡淡,可……再寡淡也沒有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受折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