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佳離開了。”
醫(yī)院里有股濃濃的死亡的味道,
并不難聞,只是太細微。耿競青一路都在那種猝然的震驚中,幾乎難以思考,喘著氣奔下樓時卻放緩了腳步,很快,
冷氣包裹了他。
耿競青聽見了哭聲。
太平間里只有三個人,
第一眼,
他就看見了梁又夏。她站在那兒,低著頭,身上的睡衣?lián)Q了,但居然還穿著拖鞋——他不禁開始想象梁又夏接到電話后是如何保持正常地換了衣服,
但卻在玄關處大腦短線,
她當時是什么樣的一種感受?
旁邊是王麗娜,她扶著梁又夏。
而后,
居然是梁子杰。
他的臉色像紙一樣白,正安靜地看著病床。
那張病床上躺的是林佳佳,耿競青的目光聚焦在那上面,終于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王麗娜率先聽到動靜,捂著眼角,轉頭看向他?;蛘哒f,她是在場唯一一個聽到動靜還能扭頭的人。
耿競青走上前,看著那層白布,腦中幾乎一片空白。他的手臂挨到了身邊的梁又夏,竟被涼了一下,這個時候,她才扭頭望了他一眼,平靜到慘淡,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耿競青喉間發(fā)澀,慢慢抱緊了她,梁又夏像一個無知無覺的木偶娃娃,不反抗也不回抱。
王麗娜低聲說:“我去處理事情?!闭f完離開了。
兩個小時后,林佳佳的父母終于趕到醫(yī)院,哭著跪在地上。耿競青一邊抱著梁又夏,一邊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始終一動不動的梁子杰終于有了動靜——他也跟著跪了下去,好像在贖罪,但那個中年女人顫抖著摟住這個男孩的頭,一邊嗚咽一邊搖晃肩膀,那個中年男人則撐在病床上,像死了一樣。
必須要離開了。
在最后一刻,耿競青看向梁子杰,他分明那么年輕,但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梁又夏已經有些低血糖,他載著她回到家,一路無言,悲傷從來沒有遠離過,只是不得不放空。到家后梁又夏躺上床,耿競青拿著飯菜,啞聲說:“吃一點好嗎?”
梁又夏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片刻后抬起手遮住眼睛。她身上的氣味并不好聞,耿競青去浴室拿了毛巾,沉默地給她擦了臉,脖子和手臂,而后關上燈,和她一起被黑暗包圍。
不知過了多久,梁又夏發(fā)出壓抑的哭聲,身體都在床上顫抖,到后面甚至在失控地大喊,可喊出的都是毫無意義的音調,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耿競青一遍遍擦走她滾燙的淚水,用力抿緊嘴角,抱住她,直到她哭睡了過去,耿競青把早已冷掉的飯放回高壓鍋里,坐在床邊看著她。
林佳佳在三天后進行了火化,她化了妝,仍然是很漂亮。沒有一個人害怕注視她的尸體,直到這個時刻,耿競青才意識到,這個他不熟悉的梁又夏的朋友,平日似乎很陽光輕慢,可嘴角總是朝下的,好像有股憂郁永遠無法被揮散。
雙相。
耿競青心里揣住這兩個字,不,是這兩個字忽然沖進他的心。他看見火變大了。
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