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競青邁步踏入,卻看見了一樓盡頭處的廖琪雪。兩人對視,耿競青沒有任何反應(yīng),廖琪雪則若有若無地笑了下,那阿姨躬身上前,只見廖琪雪擺了擺手,接著隨她一起上樓了。
不久后,那位阿姨下樓:“……請稍等一會兒?!?/p>
耿競青看著她的動作,說:“我不渴?!?/p>
可她瞅著他的臉色,躊躇了會兒還是堅持:“我給你倒杯水吧?!?/p>
耿競青看著端上來的那杯花茶,沒有碰,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背挺得太直了,他努力想要自己松弛,可過了會兒就發(fā)現(xiàn)自己又僵直起來,就好像挨著針扎般的電流一樣。
耿競青就是在這時,突然想起了李瑤春。
他已經(jīng)不會常常想起她了,可坐在這里,回憶無孔不入,想了一會兒十歲那年的事,發(fā)現(xiàn)它們?nèi)匀蝗绱饲逦?。他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表情:“……還要多久?”
阿姨仍然是那種有點(diǎn)為難的表情:“再等……”
耿競青猛地打斷了她:“你為什么用那種表情看我?”
她愣住。
耿競青靜了一下,向她道歉。
下一刻,他倏地站了起來,無視她在身后的阻攔,一步一步上樓,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余光里時鐘出現(xiàn),而他絕望地意識到,原來他就這么在這里坐了半個小時,腳步才驟然停住。
“小耿你稍等一下!”
耿競青深吸一口氣,大力推開門。
耿敖坐在里面,聞聲抬頭,沒什么表情。
他五十來歲,有點(diǎn)發(fā)福,但總體看上去卻有一種古怪的斯文。
所有準(zhǔn)備好的話,全都在腦中消散,耿競青睜大眼睛,盯著他,只有一句:
“……我要拍《我愿意》了。”
父子倆十一年來第一次私下見面,這個男人卻沒有太多表情,反而輕嗤了一下,也只說了一句話。
“你看我會讓你拍么?”
耿競青張了張嘴,身后的阿姨不住地拉著他,有點(diǎn)焦急一樣,可她那么焦急干嘛呢?他不就是上來跟一個故意晾著他——或者其實(shí)根本不在意他來還是不來的人說句話么?耿競青忽地感覺有點(diǎn)荒誕,不是憤怒,不是恐懼,只是非常奇怪,為什么世界上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丈夫、父親、人。
他懷著這種奇怪,安靜地離開了老宅,他想即便沒有梁又夏,他也必須要開始拍《我愿意》了,他要盡快用電影記錄下這么一個人,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為什么他那么對他和媽媽?
到底是為什么?
耿競青又抹了把臉,啟動車子,已經(jīng)有些失去意識,全憑本能地來到陵園??傻竭_(dá)的時候才想起,早已過了時間點(diǎn),他也沒有預(yù)約,無法進(jìn)去。
車泊在陵園外,耿競青慢慢地下來,接著猛地滑坐在地上。李瑤春就在里面。其實(shí),他已經(jīng)有點(diǎn)記不起她了,那杯花茶喚醒了為數(shù)不多的回憶,似乎她也是很愛喝這些的,她把生活過得非常精致,如此精致,卻并不要求他成為一個嚴(yán)格的人。還有當(dāng)初,回過頭望向身后發(fā)出的巨大剎車聲,他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李瑤春被撞倒了。還有,殯儀館里,耿盈有些不忍地掰過他的頭,要他別再看她了,尸體被化了妝,不美也不親近,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