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是藍色的,他心里又閃過這個詞。
“姐,你跟我過來一下?!卑肷?,梁子杰忽然開口,聲音在緘默中顯得那么突兀。
姐弟倆去了走廊盡頭,梁又夏屏住呼吸,聽見他說:“她沒有跟你說過生病的事情——她其實早就為今天做了準(zhǔn)備。她之前跟我說過一次,不告訴別人是想著有沒有可能某一天突然好起來,那不就沒有說的必要……”
他說得很混亂,梁又夏伸手摸了下弟弟的臉,梁子杰忽然就哭了:“我是想表達,她不想你怪她?!?/p>
梁又夏哽咽:“我為什么怪她?”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又都平靜下來,看著不遠(yuǎn)處的火化房。
“你平常怎么叫她的?”梁又夏驀地開口。
梁子杰輕聲說:“我就叫她……林佳佳?!?/p>
她想笑一下,但笑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握住弟弟的手。梁又夏微微抬頭,都說人有靈魂的,她真想看到哪怕一點痕跡,屬于林佳佳的最后一點痕跡,但她確實走得毫無預(yù)兆又太瀟灑,她只看見室外的陽光灑進來,而灰塵在空氣中漂浮。
之后的幾周梁又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的,她一直待在家,吃飯,洗澡,睡覺。偶爾安靜地哭,偶爾大哭起來,像無法掌管自己的嬰兒,偶爾她拿出手機看林佳佳的漂亮的照片,感到困惑,林佳佳真的走了嗎?佳佳為什么你舍得離開我呢?為什么你從來不告訴我呢?原來很多時候你一個人忍受空虛和狂躁,卻從來不說。是什么讓你情緒起伏?到底是什么?人們把zisha說是想不開,你到底是想不開,還是想得開,還是不想想了。這些都沒有答案。答案只有林佳佳知道。
為什么你從來不說,甚至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
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思念的方式,才能把自己的心一瓣瓣拾起來縫補。
耿競青始終陪著她,他們之間的交流并不多,因為梁又夏不想說話,有一個夜晚她再次再次意識到林佳佳再也不會跟她散步,旅游,打電話和視頻了——想到這些的一瞬間,眼淚就流了下來。
好像必須要再想幾遍,很多遍,一千一萬遍,她才能接受這件事。
耿競青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于是梁又夏忍住了聲音,但只是短短幾秒,她感覺到他伸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水。
梁又夏瘦了很多,憔悴至極。是在八月底,王麗娜又哭又笑地告訴她:“《夢里的遐地》導(dǎo)演指名想再見你一面,她說她很為林佳佳遺憾?!?/p>
梁又夏最終拿到了《夢里的遐地》的女主角色——在她出道以來最糟糕的時候。導(dǎo)演提醒,考慮封閉拍攝,時間可能會非常漫長。
與此同時,耿競青也并不好過。還有三個月,二零一八年就結(jié)束了,可長青的項目遭遇資金困難,咬牙推進的發(fā)行板塊又遇意外,收益平平,徐耀的事牽涉太多太復(fù)雜,那筆巨額賠償無法及時匯款。饒是一向樂觀的羅業(yè)然,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事實:對賭協(xié)議宣告失敗。
又是在失敗。
又失敗了。
羅業(yè)然勉強安慰:“沒事,等賠償?shù)搅司陀修D(zhuǎn)機了,你當(dāng)時對刀寒姚杜那么仗義,都記著呢?!?/p>
他像忽然打了雞血:“失敗就失??!創(chuàng)業(yè)哪有一帆風(fēng)順的?等到時資金流通了,好好挑幾個好的——安全的項目,不、不就能還完錢了?我相信你的眼光?!?/p>
他這么說的時候,耿競青接到一個制片人的邀約,讓他重新出山,去演一個“大制作”古裝劇,《衛(wèi)秦傳》。
“真沒理想追求。”跟耿競青待久了,羅業(yè)然也有點自視清高的藝術(shù)病,“這圈子要是沒點臉,來錢也真是夠快的。”
其實這段時間耿競青根本不忙,但還是會來公司,某回他在整理電腦文件,看見了《我愿意》的改編指導(dǎo)書,頓了頓,點進去。好像那是上輩子的事了。其實如果嚴(yán)格追究,編劇里要加上耿競青的名字,只是……都失敗了不是么?
他在座位上靜坐,漸漸地感覺自己心跳加快,好像接通了電流一樣,在麻痹中他甚至有點想笑,笑自己。把書翻到了扉頁,整整十來分鐘沒有再往下,只是一直看著那句話,頭腦中好像有無數(shù)個自己在對話,太多太吵太瘋狂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插不進。等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時,他的嘴角依舊翹著,進來的助理嚇了一跳:“耿、耿總?!?/p>
怎么了?他很不耐煩地吼了一聲,接著才靈魂出竅一樣,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是那么詭異。
耿競青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書,他開始經(jīng)常重新翻看,開始失眠。梁又夏的睡眠很輕很差了,但耿競青比她更嚴(yán)重,常常睜眼到天亮,有一天原本應(yīng)該在早上八點來公司的,可他分明醒著,卻又遲了四十分鐘才到,好像身體里有塊鉛。
他想念梁又夏——明明梁又夏就在他身邊,可他卻加重地想她,想她好起來,想她笑,有一秒鐘很卑鄙地想她忘記林佳佳。你為她傷心太久了以至于忘記我。耿競青縮短了上班時間,總是早早回到家,那天他進門后,居然發(fā)現(xiàn)梁又夏來到了廚房,正在做飯。
梁又夏聽到聲響,沒抬頭:“你好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