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暗暗著急,說好的等會還要出門呢?
說曹操曹操到,何保忠進來了,回稟道:“太子爺您醒了,萬歲爺特意囑咐您不必跑一趟,皇貴妃娘娘方才已轉(zhuǎn)危為安,但還需靜養(yǎng)著,不便打攪,也省得您過了病氣?!?/p>
佟佳皇貴妃久病多年,大伙兒都時時刻刻提著心,心里也預備著景仁宮恐怕挨不過今年了。若真有那一刻……報喪的鐘聲早就響了,怎么會由他一覺睡到傍晚,因此必定是從鬼門關(guān)里搶回了一條命。
雖料到了,但胤礽聽著這消息還是松了口氣。
“那便在這兒用膳吧。”胤礽心情好了起來,順手又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你這茶不錯,唉?你怎么沒給我倒茶?”
程婉蘊:“……”
這躺椅她八成是享受不上了。
另一邊,東廂房,李氏獨自坐在窗前撫琴。
未出閣前,她也素有才女之名,只是如今誰又還記得呢?
金嬤嬤端著藥送外頭進來,見李氏衣袖下露出的一截瘦得骨節(jié)突出的手,忍不住鼻頭一酸。李氏見她來了,便停下手,撐著桌案想站起來。
春澗連忙來扶,李氏驟然起身卻還是引起一陣頭暈,xiong悶得喘不過氣,險些將早些時候用的素粥都吐了出來。
“快,快拿水來?!苯饗邒叻畔滤幫?,急得跳腳。
李氏說不出來話,艱難地擺擺手,好不容易才順下一口氣,喘著道:“別忙了,姆媽,我想去外頭坐會兒?!?/p>
金嬤嬤像哄孩子似的:“外頭風大,還是在屋里吃了藥歪一歪才好?!?/p>
李氏搖搖頭:“太悶了些。”頓了頓又問,“太子爺可是還沒回宮?你差人去前面問問,都在乾清宮住了好些日子了,可要給殿下送些日常起居的東西去?可別叫萬歲爺怪罪殿下身邊的人伺候得不周到?!?/p>
金嬤嬤想起方才小太監(jiān)遞進來的話,真是生生梗在喉頭吐不出又咽不下,竟頭一回大逆不道對太子生出了怨怪之情,仔細攙著李氏道:“您只管多惦記惦記自己,也不會將自個作踐成這樣了?!?/p>
李氏聞言神色凄然:“我何時作踐自己了?不過是那我沒緣的孩子給我留下的教訓……太醫(yī)不也說了,這毛病急不得,只能這么茍延殘喘地養(yǎng)著……姆媽,我再不甘心,也只能從此都絕了念想啊?!?/p>
說著便掉下淚來。
金嬤嬤也受不住,摟著李氏直哭:“我苦命的繡瑯啊……老天爺不開眼為何要這般待你……就連太子爺也叫那出身卑賤的小妖精勾了魂去,這就連身邊多年的枕邊人也不顧了……”
李氏聞言僵住,猛然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太子是不是回來了?”
金嬤嬤怔住,隨即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李氏還能有什么不明白,何況……她的脈案只怕早已呈上御前了。她患了這下紅之癥,再也不能伺候太子,毓慶宮往后再進新人也是遲早的事兒。
從來只聞新人笑,幾時聽得舊人哭。
李氏這時反倒哭不出來了。遙想程楊二人剛進宮時,她還躊躇滿志,懷抱著養(yǎng)好身子再生子的期望,但誰知不過一月,她便成了這般模樣,何談攏住太子的心?
“太子爺可是去了程格格院里?”李氏臉上淚痕猶在,見金嬤嬤猶豫著點頭,絕望的眼底卻漸漸浮出一絲狠意。
原先她根本沒將程格格放在眼里。她的出身太低,萬歲爺絕不會允許她成為太子爺?shù)膫?cè)福晉,因此才有了楊格格。但如今,她的出身對她而言卻是件好事,她原本一直游移不定,只想著自己還年輕,日后再生養(yǎng)也不遲,但……太醫(yī)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她這輩子再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已無力承寵,再沒個孩子,日后有了太子妃,她真就成了沒用的人,要被擠得沒站腳的地兒了。
一個庶長子,哪怕長女也好,將是她日后最好的依仗。
哪怕日后太子妃誕下嫡子,也不能動搖她分毫。
至于楊格格……若叫她搶了頭籌生下長子,日后毓慶宮定會多一個楊側(cè)福晉。而不論是太子或是萬歲爺,都不會允許她抱養(yǎng)楊格格的孩子。
李氏盯著那碗黑沉沉的藥,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