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十五歲入宮,陪伴了圣上大半輩子的太子嬪程佳氏,自個是漢人不說,她還包攬了圣上幾乎所有子嗣,這意味著只要程佳氏為后,不論她膝下將來哪個皇子為太子,他身上都留著漢人的血脈,他還是漢人的母親撫育長大的。
因此滿人不愿冊封程佳氏為后,可不像他們口中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全然便是所代表的利益集團(tuán)不同罷了!而漢臣則是站在程佳氏這邊的,只有促使程佳氏為后,漢人的利益才能更加得到保障,誰都知道女人的枕頭風(fēng)厲害得很!尤其圣上是念舊情的人,這個皇后之位決不能拱手出去!
于是兩邊為了這個事日日打得厲害。
那漢臣說話聲音尖銳,傳出了很遠(yuǎn),讓頭一個質(zhì)疑的大臣漲紅了臉,這話怎么能明說呢!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又扯起一張大旗,道:“大清入關(guān)以后,哪任皇后不是出身滿洲上三旗、蒙古王公之女,這是祖宗家法!你就是喊破了天去,也不能破這個例,否則咱們到圣祖爺墳前去哭都是占理的!”
“你占個屁的理!先帝金口玉言說得滿漢一家,怎么到你這兒又變了!”
“你別東拉西扯!說得是封后之事,你扯什么滿漢一家!”
“是你腦子不清醒!早上豆汁兒灌腦子里頭去了吧!”
要不是兩邊都有家丁拼死抱住自家主子,只怕兩人都已經(jīng)相互撓上了。
好說歹說,也有兩人相厚的親朋過來勸阻,畢竟宮門還未開,他們才敢在這咆哮,但這話若是傳出去,兩人都該要摘頂戴回家種田去。
程懷章和張廷玉對視一眼,具都搖了搖頭。隨后兩人站到一個較為僻靜的地方,張廷玉呵了呵手,低聲笑道:“懷章,我聽聞最近有很多參你們程家的折子,還有不少人上折子拱火讓皇上舉辦登基后的淡淡一笑,視線越過人群,落在高高的宮墻上,“他們那些人,竟還拿對付先帝的法子來對付、逼迫當(dāng)今圣上呢!以為這事兒挑起了黨爭,萬歲就會膽怯了么?他們還是太小看萬歲爺了?!?/p>
張廷玉點點頭,嘆道:“是啊,萬歲心智之堅韌,可不是幾句流言、幾本折子就能動搖的。要知道,虎父怎會有犬子呢。”
不論是漢臣還是滿臣,他們只怕都不大了解當(dāng)今圣上的為人。
先帝好面子,胤礽……卻更看重里子。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恰逢宮門剛開,有個小太監(jiān)護(hù)著一輛馬車先出了來,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直親王府上的馬車。
親王的朱輪車裝飾著鮮亮的紅緯,所有人都分列兩邊,齊刷刷打了馬蹄袖跪下行禮。
直到馬車一陣旋風(fēng)般刮走了,張廷玉和程懷章才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說起直親王,也挺出人意料的。直親王已經(jīng)在前往白哈兒湖的路上了,如今這個打著直親王車架著急出宮的只怕是直親王妃張氏,她應(yīng)當(dāng)是入宮來跟惠妃告別的,作為直親王的家眷,她不日也要攜直郡王的子女一并踏上遠(yuǎn)途了。
到白哈兒湖戍邊守城,說起來好聽,實際上卻比流放寧古塔還要遙遠(yuǎn),但素來莽撞的直親王這回卻很是恭敬,沒鬧出什么亂子來,乖乖去乾清宮給皇上磕了頭,又去延禧宮給惠妃磕了頭,就安安靜靜地走了。
笨了一輩子,好似康熙走了之后,他這個當(dāng)大兒子才真正開了竅,老爺子在世的時候胤褆怨他偏心眼,等老爺子真的走了,自己看不慣的二弟登了基,他才明白過來,如今他、他的孩子、他的額娘都得仰仗新皇的鼻息過活,不俯首稱臣就沒活路,原來這世上唯一會對他心慈手軟的人已經(jīng)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