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連忙起身將李氏摟在懷里,心疼地喚李氏的閨名:“琇瑯不哭,姆媽在呢!孩子的事強求不來,這是緣分還沒到,你還這般年輕,咱們只要自個立住了,還怕日后沒孩子么?快別哭了,小心傷了眼睛?!?/p>
李氏伏在金嬤嬤肩頭哭了一通,將積苦全發(fā)泄出來,倒好些了。金嬤嬤便絞了熱巾帕來給她敷眼睛。
她跟金嬤嬤談話,從來是屏退眾人的,緩了緩,才又問:“那程格格呢?”
金嬤嬤撇了撇嘴,言語也不甚恭敬:“瞧著是個沒成算的,也不懂規(guī)矩,進了院,既不料理人手,也不多問奴婢宮里宮外的事兒,倒自己高高興興地逛起來了,這程格格手頭想必不太寬裕,臨了賞給了奴婢一兩銀子荷包,她屋里的宮女太監(jiān),后來都略見了見,每人只打發(fā)了半貫錢?!?/p>
李氏聞言,反倒松了口氣。
她對新來的兩位格格不免心存芥蒂,她失了孩子太子爺才對她有幾分憐惜,可還沒等她抓住爺?shù)男?,這立馬又進了新人。
日后太子一旦大婚,這毓慶宮里只怕更沒她站腳的地兒了。
幸好,楊格格自視甚高,如今表現(xiàn)得恭順,日后定會露出馬腳來,這樣的人不過廯疥之疾,稍使手段就能壓服;而程格格如今瞧著空有美貌,卻是個小門小戶出身的木頭美人,若一味不懂規(guī)矩、不知禮數(shù),這樣的人在也宮里長久不了,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只是楊格格需得盡早壓住她的氣焰,她若得寵,日后便能借家世與她平起平坐。
“聽說楊格格是惠妃圈的人?那打明日起,讓康海柱每逢初四就來請安一趟。”李氏低頭輕撫腕上的檀木佛珠串,淡淡吩咐道,“聽聞他想出了幾樣新發(fā)式,正好讓他教教春澗怎么編頭發(fā)?!?/p>
康海柱是內(nèi)務府掌禮司專門跑腿的小太監(jiān),他有一門梳頭的手藝,許多妃嬪都叫他梳過頭,其中惠妃叫去的次數(shù)最多,他人很機靈,和毓慶宮似乎毫無關(guān)系。
從沒人知道,他還是柳兒的義弟。
金嬤嬤神色一凜,連聲應下。
李氏摁了摁眉心,有些疲憊了,起身扶著金嬤嬤的手往寢殿里走,屋子里春澗早領(lǐng)著小宮女們預備好了就寢的東西。
金嬤嬤和春澗伺候著李氏換衣裳拆旗頭,李氏靜靜地望著銅鏡里自己那難掩憔悴的面容,又輕聲囑咐道:“姆媽,你記下,程格格那邊也不要松了手,吃穿用度都比著楊格格的例減一分就是了?!?/p>
金嬤嬤看著李氏暗淡的神色,不由心疼道:“快別操心了,您要好生保養(yǎng)身子要緊?!?/p>
李氏搖搖頭。
金嬤嬤雖忠心,眼界卻有限,只能看清眼前這一畝三分地之事,李氏心中的隱憂卻不能與其訴之于口。
她從來不在乎楊格格、程格格之流。
她們與她一樣,都是漢人。
萬歲爺雖總說滿漢一家,但實打?qū)嵉?,漢人總是矮滿人一頭。尤其宮里,哪有高位的漢妃呢?哪怕抬了旗,也是花架子,人家背地里哪個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李氏伺候太子爺久了,明白太子爺心底有根刺:大阿哥、三阿哥身邊伺候的側(cè)福晉、格格,都是八旗滿人居多,可太子爺知人倫以來,萬歲爺放在他身邊的只有漢女。
李氏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底下的波濤洶涌,但她不敢再深想,萬歲爺如此看重太子,這么做……想必一定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