狷素懵了。今日不是來替燕王殿下求治臉的方子的嗎?這一長串是什么東西?
芳歇還是那副不大高興的表情:“光憑口述,判斷不了。除非病人親自過來,讓我診脈?!?/p>
隨即,狷素睜大眼睛,看著陸華亭拉起袖子,將自己的手腕送到芳歇面前。
芳歇也不多話,搭上他的脈,片刻后蹙眉:“位浮無力,快慢無常,忽隱忽現(xiàn),像……中毒。”
“什么毒?”陸華亭追問。
“不知道?!狈夹纱嗟鼗卮?,“我醫(yī)術(shù)不精,只能治療日常雜癥,郎君想確診,找別人去吧。”
“你聽說過‘相思引’嗎?”陸華亭似毫不意外這答案,笑道,“好像是一種蠱?!?/p>
“蠱是蠱,毒是毒,病是病?!狈夹豢蜌獾卣f,“我是看病的,不懂解毒,至于蠱,那是苗醫(yī)養(yǎng)的蟲。郎君先去分清這三者的區(qū)別,再來考我?!?/p>
“某這人喜歡同人閑聊,聊著聊著就跑偏了,郎君勿怪?!标懭A亭卻是一笑,暗中止住狷素,同芳歇賠禮,這才給燕王求方。
芳歇低頭寫方。一朵凋零的夏花從窗外滾落,掉在陸華亭的衣袍上。
陸華亭垂眼,端詳著這朵花。
他微微出神,想起上一世他離世時前的日子,正是百花凋零。
他的最后時日,過得非常不好。身體如風(fēng)中燭火每況愈下,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許多事情不及做,還叫孟觀樓逃獄跑了。
李煥緊趕慢趕地加快了登基的速度,朝服冠帶送到他床邊,可還是來不及了。
登基大典,他站不住一炷香的時間就昏了,不久陸相殯天的紙錢灑滿了喜慶的宮廷。
全盤籌謀的錯亂,都因他二十六歲那年,鴆殺了一個細作女官,拜她給他下毒所賜。
那之后,他sharen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被殺者滾地求饒有之,痛哭流涕有之,都叫人提不起興趣?;煦缰畷r,倒是頻頻夢見那一日。
夏日燥熱,昏悶的蟬鳴中跪伏的綠影,單薄得仿佛一吹就能散去,卻無聲撲上來,化作刺進心口的暗劍,很靜,又帶著透心涼意。
閉上眼,就能回憶起那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感受。
距群青的死,不過十個月而已。
逃獄的人沒捉回,新朝堆積成山的政事尚未處理,他卻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陸華亭倒不怕死,連他的死,也在自己的掌控中,便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中途退場。
這種時不我待、全盤失控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吐出最后一口血時,他只攥緊床沿下令,將群青的棺槨從地下挖出來,他要葬進去,外面拿銅釘釘死,叫人唱誦做法。他要讓此女和他一起封死在棺槨內(nèi),以免下了陰曹地府找不到人報仇。
怎能想到,會有回到三年前這般神奇的際遇。
圣臨元年的陽光,從窗外撫摸著陸華亭的側(cè)臉。若非那花已被他的手指捏得簌簌顫抖,他的神情,看上去簡直像在惜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