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昏黃的蒼穹之下,雨絲斜飛。
梁公公回頭,群青落在身后,時而拿袖掩口咳嗽,好像瑟瑟畏冷,不免詫異。
方才在殿內(nèi),小娘子何等威風(fēng),險些被她鎮(zhèn)?。]想到看了一眼絹書,就虛弱成這樣。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無法相信陸華亭這般厲害,短短三行字,竟將人心防擊潰至此。
“那位叫蘇潤的宮學(xué)博士,是司籍的朋友?”梁公公將拂塵橫于袖間,等她走過來。
群青睫毛顫了下:“不認(rèn)識。”
還死不承認(rèn)。梁公公嗤笑:“若不是得司籍你的指點,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在下朝時在常樂門外攔路,公然摟抱住陸長史,問他討要什么說法。兩個郎君青天白日摟在一處,旁邊文武大臣可是看得呆了?!?/p>
群青心頭巨震,一時說不出話。
因她囑托,蘇潤說他有把握在下朝時拖住陸華亭,防止他去兩儀殿與燕王照面,方便楊芙行刺。
她以為是什么好方法,沒想到是這種辦法……
她自以為和蘇潤不過君子之交,一個高潔文士,竟會自毀名節(jié)幫她。群青給梁公公遞一枚金珠,問:“然后呢,蘇博士如何了?”
“能如何,挨了陸長史一腳,被拖走了?!绷汗Γ粍勇暽g將金珠收于袖中,“你別怪陸長史反應(yīng)激烈,他若不激烈,不就坐實了蘇博士所言?司籍真會誅心,陸長史無妻無妾,早有傳言說他如前朝酷吏樂俊一般好男風(fēng)。斷袖不算壞透名聲,壞就壞在燕王殿下寵信陸長史已有數(shù)年,你到底是想壞誰的名聲?從前不是沒有人找些樂伎糾纏他,陸長史早有應(yīng)對之法,可拿九品官員糾纏他還是頭回。若非如此,也不會為此事耽擱一上午,連今日兩儀殿誦經(jīng)都沒去成……”
梁公公絮絮叨叨,群青只捕捉到一條信息:陸華亭根本沒去兩儀殿。她竟然笑了一笑。
群青給楊芙的毒珠,是她阿娘秘傳給她的苗毒,以蛇鱗膠封住毒珠,黏在尾甲上。蛇鱗膠遇金則融,楊芙去兩儀殿中,只需拿指甲在李煥盛著金箔的硯臺中蘸一下,就能令珠膠殼瞬間融化,內(nèi)里之物融進(jìn)金墨中。
兩人分席而坐,中間拿屏風(fēng)擋著,各自抄寫經(jīng)書。毒會在一刻鐘內(nèi)揮發(fā),在李煥蘸墨抄經(jīng)時,進(jìn)入他的皮膚和肺腑。
李煥自負(fù),遠(yuǎn)不如陸華亭謹(jǐn)慎,心里認(rèn)定寶安公主是羔羊,才會在監(jiān)國這段重要的日子,仍然頻繁私會寶安公主。他在吃喝上萬般防備,決計想不到毒會在金墨中。公主與燕王獨(dú)處的數(shù)個時辰,足夠成事了。
群青想到此時此刻,毒多半已種在李煥體內(nèi),不由得一陣快意。
只是,此毒不會立刻發(fā)作,而是蟄伏在人體內(nèi),慢慢地蠶食人的身體,這一點是阿娘當(dāng)日所說,她沒有驗證過。
她猜測,是燕王吸入藥物后體感不適,有所懷疑,又找不到證據(jù),所以才令護(hù)軍圍住兩儀殿,扣押了寶安公主和所有的殿中宮人。
當(dāng)時陸華亭根本不在殿中,這么短的時間,不足他查證??梢婈懭A亭雖拿公主威脅她,可手上卻壓根沒有證據(jù),而是想從她口中撬出證據(jù),來治楊芙的罪。
群青恐慌的心,慢慢地沉進(jìn)潭水中。
她拉起裙擺,跨進(jìn)院中,神色已然平靜下來。
無非是折磨她而已,而她早就不抱活著的希望了。
-
梁公公推開凈蓮閣的門。
逆行的風(fēng),將彩色寶幡高高揚(yáng)起,直拂面門,如有鬼神高歌。群青閉眼揭去那些寶幡,梁公公解釋:“凈蓮閣是前朝楚國君清修打坐之處,現(xiàn)在是陸長史的居所——司籍從前見過陸長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