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月的指甲在手機屏幕邊緣掐出月牙印。
直播臺的暖光落在她眼下,將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明夜”的私信框上——“下次活動,我可以讓你的幕后顧問嗎?”這句話被她反復劃動,每看一遍,對話框里的氣泡就像被揉皺的紙團,在視網膜上洇開模糊的痕。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發(fā)s圖時的場景。
那是個暴雨夜,她躲在出租屋的飄窗上,用二手相機拍了組《聊齋》小謝,原圖還帶著鏡頭上沒擦凈的雨漬。
評論區(qū)第一條就是“明夜”:“傘骨傾斜15度,雨水軌跡和古籍里‘檐角懸鈴承露’的描寫吻合,這姑娘下功夫了?!蹦菚r她以為是巧合,后來發(fā)現(xiàn)每次她為還原角色學三個月刺繡、蹲街頭觀察路人三小時,“明夜”的評論總能精準戳中她藏在細節(jié)里的巧思。
手機在掌心發(fā)燙。
她點開“明夜”的主頁,歷史發(fā)言像被精心修剪過的藤蔓,從三年前第一條“霜月的黛玉眼尾紅得像要滴出血,這是參考了《桐陰清夢圖》里病美人的暈染手法吧?”開始,每一條都裹著層若有若無的專業(yè)感。
林霜月的拇指停在一條兩年前的評論上——“這次《白蛇》的水袖褶皺用了蘇繡的打籽針?雖然更立l,但長時間舉著會勒手腕,下次試試滾針?”她猛地掀開左手袖口,腕骨內側果然有道淡粉色的印子,是上周拍《白蛇》時水袖勒的。
“叮——”
郵箱提示音驚得她手機差點摔出去。
林霜月手忙腳亂扶住直播臺,屏幕亮起的瞬間,“青墨專屬郵箱”幾個字刺得她瞳孔收縮。
她幾乎是撲過去點開郵件,發(fā)件人顯示“昭”——她的漫畫責編,那個堅持讓她改三版結局、說“be美學不是為虐而虐”的男人。
郵件里只有一張漫畫草稿圖,是她昨夜剛畫的反派角色,嘴角勾著和今早茶水間那個故意撞翻她咖啡的策劃主管一模一樣的弧度。
草稿下方有行字:“你畫的反派,比現(xiàn)實中的更難對付。”她指尖微顫著往下劃,“但我知道,你從來不怕他們?!?/p>
這句話像根細針,精準挑開她藏在深處的弦。
林霜月突然想起上周部門會議,顧昭明作為公關部代表來提合作方案,說到輿情應對時他說:“用戶要的不是完美無缺,是能共情的成長感。”那時她正為《星途》的游戲劇情卡殼,而“zero”的合作方也說過通樣的話。
她猛地合上筆記本,轉身抓起工位上的馬克杯灌了口冷掉的茶。
茶水冰得她牙根發(fā)酸,卻澆不滅后頸竄起的熱意。
鬼使神差地,她點開公司通訊錄,搜索欄輸入“顧昭明”三個字時,指腹在鍵盤上頓了頓——就像每次給“青墨”發(fā)稿前,總要盯著“昭”的郵箱看三秒。
公關部經理的照片跳出來。
顧昭明穿深灰西裝,眉眼在鏡頭里顯得比平時更溫和,簡介欄寫著“擅長輿情管理、品牌策略”。
林霜月對著屏幕輕聲念,尾音被空調風聲揉碎:“輿情管理品牌策略”她忽然想起今早顧昭明幫她撿文件時,指節(jié)上那個淡粉色的繭——和她繡冰裂紋時磨出的位置分毫不差。
“小霜?”
隔壁工位的陳姐探過頭,保溫杯里的枸杞香飄過來,“行政部剛在群里發(fā)通知,下周五跨部門交流晚宴,說是要促進項目合作。你記得填報名表啊,這次連公關部顧經理都要參加?!?/p>
林霜月的手機“啪”地扣在桌上,屏幕暗下去前,“明夜”的對話框還亮著。
她望著陳姐轉身時晃動的珍珠耳墜,聽見自已喉嚨里溢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哦”。
窗外的暮色正漫進辦公室,將顧昭明照片的邊角染成曖昧的灰,像極了“明夜”評論區(qū)里那些藏在字縫里的、沒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