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事情的來龍去脈,四嬸一個字都沒有說。
或許,她是在用一種慘烈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使自己有獲得尊嚴的權(quán)利。誰知道呢?只有七叔嘴里說出的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語,拼湊不出來真相。
那個曾經(jīng)給她無數(shù)允諾和甜言蜜語的七叔靠不住,四叔除了讓她遵守婦德,孝親敬長,除了質(zhì)問,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貼心話,她寒心了吧,辯不辯解有什么意義呢?
……
天蒙蒙亮,四嬸娘家就來人了。她父親和哥哥來了,她哥一見她就氣勢洶洶地朝她奔去,跳起來,惡狠狠地扇了她幾個耳光,旁邊幾個人都拉不住,“不要臉,丟我們劉家的臉……你怎么不去死!”他的臉上都是仇恨,青筋暴起,眼睛睜得很大,鼻孔擴張,出著粗氣,好像要生啃了四嬸的肉,全然不顧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
接著就是高家和劉家的撕扯交涉了,不知道過程如何,堂屋里鬧哄哄地爭吵,隱約聽見“反正你們高家不吃虧”,“誰知道是誰的野種”之類的話。
四嬸洗了把臉,慘白著嘴唇,面無表情地安靜坐在床上,等待著自己最后的判決。
女人失了貞潔事大,像天破了大洞,怎么也補不好;男人花心事小,頂多是花邊新聞,不過是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這件事情全然是女人吃虧,況且還有七叔高傳悌的證詞,說她水性楊花,到處勾搭人。
高家取得了最后的勝利,撕扯之后從堂屋走出來的高家人臉上莫名有種洋洋得意。
四嬸收拾了自己全部的家當,被帶回娘家了。說是全部的家當,其實也沒什么,陪嫁的柜子都留下作為高家的賠償,帶走的就是兩只箱子,幾把椅子,幾件衣服。
她走的時候,一紅在門口張望,四嬸瘦小伶仃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點。她的影子在寒風(fēng)中搖擺,吹向東又吹向西,被拉得長長的,好像消失似的,腳下始終總有一個錨點在那里,拉扯著她,束縛著她,讓她倒不下,飛不起。永遠困住了她。
“女人啊,就是菜籽命。”娘的聲音在風(fēng)中飄飄蕩蕩,像四嬸的影子一樣。
四嬸嫁進來三年,大家只會叫她“傳勇家的”,一紅也只知道她姓劉,不知道是叫劉秀什么,還是劉什么秀。反正嫁進高家了,那些并不重要。
很久之后,一紅才再聽到四嬸的事。聽說回家之后父親和兄弟嫌她丟人,不讓她進家門,她就被安置在漏風(fēng)的柴房里,就給一口吃的,餓不死就行,老娘也不敢過多接濟她。
兄弟給她迅速找了個娶不上老婆的人嫁了,沒有陪嫁。再不嫁,就要在家里生孩子了,更丟人。她就帶著肚子里的孩子又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她是你,是我,是無數(shù)沒有姓名的人。
她能過好嗎?她還要靠那個男人嗎?那個人會對她的孩子好嗎?她的未來又會怎樣呢?
“這就是菜籽命嗎?做不了自己的主。嫁人前父兄做主,嫁人后夫家做主,別人憑什么做我的主呢?什么時候能自己做主呢?”一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