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前湊了湊,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吱呀”聲,殷勤地說道:“大哥,你瞧,既然你醒了,咱們之前說好的那二十萬……能給我了吧?”
說罷,他搓了搓手,指關節(jié)因為常年握方向盤而布滿老繭,眼神像餓狼盯著肥肉似的,直勾勾地注視著溫羽凡。
眼底的紅血絲暴露了他這三天的煎熬。
為了守著這筆錢,他愣是在中醫(yī)館外的長凳上蜷了三夜,連盹都不敢多打,生怕這渾身是傷的“金主”醒了不認賬。
溫羽凡對中年男子關于報酬的追問充耳不聞,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染血的紗布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強撐著抬起手按住腰側(cè)的傷口,指腹觸到紗布下微微顫動的匕首柄,疼得牙關打顫,卻還是神色焦急地反問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中年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撓了撓光溜溜的頭頂,才趕忙解釋道:“這不就是你當時拼了命要趕來的中醫(yī)診所嘛,聶大夫的濟世堂啊!這兒是二樓的客房,聶大夫說你傷太重,得在這兒靜養(yǎng)?!彼f著往窗外指了指,“樓下就是抓藥的柜臺,剛才我還聽見藥碾子響呢。”
溫羽凡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窗欞上糊著半舊的毛邊紙,透過紙縫能看見后院晾曬的草藥,艾葉和當歸的氣息順著風鉆進來,混著屋里的藥味,讓他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他長舒一口氣,胸口的起伏牽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喃喃自語道:“呼……看來是得救了。”
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眼尾因放松而微微發(fā)紅。
中年男子可沒忘記自己心心念念的報酬,見溫羽凡緊繃的肩膀松了些,連忙往前湊了半步,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
“大哥,咱說好了的,二十萬!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他搓著布滿老繭的雙手,指關節(jié)泛白,“我這幾天為了照顧你,端茶倒水擦身子,眼皮都沒合過,剛才聶大夫換藥,那血糊糊的樣子,嚇得我早飯都沒敢吃……”
溫羽凡看著他唾沫橫飛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偏過頭咳了兩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的疼。
他苦笑著抬了抬眼皮,聲音虛弱得像風中的蛛絲:“你瞅瞅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身上除了傷就是紗布,像是能藏錢的樣子嗎?”他動了動手指,纏著繃帶的手腕上連塊手表都沒有,“別說二十萬,就是二十塊,我也掏不出來啊?!?/p>
中年男子一看這情形,頓時急得從椅子上彈起來,光頭頂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嘴角耷拉得能掛住油瓶兒,換上一副委屈又憤怒的神情,嗓門也拔高了八度:“哎,你這人咋能這樣啊!我可是好心救了你,半夜闖紅燈把你拉過來,十二分都快扣光了!你可不能欺負我這個老實人吶!”
“先別著急上火……”溫羽凡趕忙出聲制止,生怕他動靜太大驚動樓下的聶大夫。他忍著疼微微抬高聲音,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什么時候說不給錢了?只是我現(xiàn)在這情況,實在沒辦法。”他喘了口氣,眼神誠懇地看向?qū)Ψ?,“還得麻煩你再幫我個忙。”
中年男子聽了,狐疑地瞇起眼,上下打量著溫羽凡纏滿紗布的身子,像是在判斷他這話的真假。
猶豫了片刻,還是悻悻地坐回椅子上,嘟囔道:“行吧,你說,什么事兒。不過咱丑話說在前頭,你這次可千萬別再誆我了,不然我……我就去報警了!”
他心里雖然還是七上八下,但想著溫羽凡如今連動都費勁,似乎也沒理由騙他。
溫羽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臉頰因疼痛而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他頓了頓,努力回憶著表哥的電話號碼,每說一個數(shù)字都要吸口涼氣,“就是想麻煩你幫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我表哥叫楊誠實,你就說我在濟世堂養(yǎng)傷,讓他……讓他帶點錢過來?!彼o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只要錢一到,我立馬把二十萬給你,一分都不會少。”
中年男子一聽這話,原本緊繃的臉瞬間又笑開了花,眼角的褶子擠成一團,連連點頭應道:“好好好!這事兒簡單!不就是打個電話嘛,包在我身上!”
他麻溜地掏出褲兜里的舊手機,屏幕上還貼著幾道裂紋,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戳著,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等拿到錢,先去換個新手機……”他在心里盤算著,嘴角咧得老大,連溫羽凡報號碼的停頓都沒在意,滿腦子都是那二十萬到手后的光景。
“號碼是……嗯……”溫羽凡微微皺起眉頭,喉結滾動著,剛要從干澀的喉嚨里吐出那串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頸,硬生生頓住。
他不是記不清——表哥的號碼他閉著眼都能撥,只是腦海中突然炸開表哥楊誠實那張憨厚的臉:
要是表哥接到電話,聽見他這虛弱的聲音,定會立即沖過來,到時候看見他滿身繃帶的模樣,怕是能當場急得暈過去。
而他又該怎么向表哥解釋這一切呢?
中年男子舉著手機,眼巴巴等了半天,屏幕的光映得他謝頂?shù)念^皮發(fā)亮。